柳遥还记得他进宫伴读的那日很冷，冷得像会把人冻碎。可天却很晴，晴得没有一丝杂质。张嘴呵出的白气成雾状向上飘去，一团团地刚过了头顶不便消失不见，屋顶是那厚厚的积雪，不见平日黑色的屋脊。
大抵是昨夜下了场大雪，街市上的人三三两两少得可怜，偶尔从巷子里传出几声吆喝，荡在人烟稀少的街道上，显得有几分冷清。
柳遥与祖父并排走着，一路从柳家侯府走到了皇宫正门对着的那条主街上。
平日里出门都是马车代步，而这些年他不是在国安寺养病，就是在归云山庄里习武，极少出门的他，时不时会因为路上的景色出神。
这偌大的盛京城，看着既熟悉又陌生。
路边有个卖糖葫芦的，杆子上插满了糖葫芦，白色的糖壳子里裹着的是一颗又一颗红灿灿的山楂，看着就令人流口水。
“遥儿。”老侯爷唤他一声，见柳遥看那卖糖葫芦的，便问：“想吃糖葫芦？”
柳遥抬头看着祖父，那已经染了风霜的脸上，仍可见当年的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忍不住会让人去遐想这位老者年轻时会是何等的风姿。
虽已是花甲之年，仍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双鬓花白，却也背脊挺拔，如同一棵不老的青松，带着那不服输的韧劲。
柳遥从不故作矜持，点头道：“想吃，进了宫，怕是很难再尝到这口味的。”
从小在祖父身边耳濡目染，柳遥又早慧，因此什么事情都是一点就透，对于祖父的安排也都心知肚明。
当初送他入归云山庄习武，强身健体是一方面，为保他远离朝堂平安长大才是真，而归云山庄已覆他再无去处，柳家又仅剩他和祖父两人，为了避免陛下猜忌，也为了他平安，如今唯有入宫伴读那一条路可选。
老侯爷对他这个孙儿也是心疼，年纪小小就要经历着诸多变故，心智上虽比其他的孩子成熟不少，可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几岁毛都没长齐的娃娃。因此二话没说，便将那一整个插着糖葫芦的杆子扛了回来。
自己的孙子，自己不疼谁去疼？
柳遥看着祖父在街上扛着糖葫芦耀武扬威地向他走来，忍不住捂脸。也难怪他总觉得那幼时能将毒药给自己当糖豆喂的亲爹不靠谱，毕竟他祖父也幼稚得很。
宫门前的侍卫在有生之年，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扛着糖葫芦进宫。
到底是拦？还是不拦？
在这个问题上，拿着糖葫芦的侍卫们，面面相觑。
进了宫，柳遥第一次见到那位只存在祖父话语里的陛下。
那人比自己想的要和蔼，也要比自己想的要老。这位陛下认识自己已经故去的父母。说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觉得十分亲切。
那位陛下说他的眉眼和他父亲有几分相似，可又带着他母亲的影子。并和他讲了很多他父母生前年轻时候的事，宽慰他逝者已逝，还贴心地帮他取了小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不如就叫子卿。”
“听说了吗？哪个是柳家侯府的天煞孤星，克死了爹娘不说，就连那江湖排名第一的归云山庄，也是因为他命硬，全庄上下都死光了，就是连条狗都没剩下。”
国监里读书的，大多是皇子和盛京城世家门第显赫的公子，这些人三五成群地说是一起长大也不为过。唯独柳遥，在这盛京城里出了名声大得出奇，却鲜少露面，故而在这一群人里，多少显得有些不合群。
尤其是那“天煞孤星”的称呼。
没有谁如他一般，早早地便没了爹娘，而且还是同一年。甚至他生辰的第二天就是他爹和他娘下葬的日子。之后归云山庄更是在一夜之间倾覆，反倒是他还活着。
因此，天煞孤星这四个字，柳遥早已见怪不怪。
而喊出天煞孤星的是七皇子萧恒，母亲是如今后宫地位最为尊贵的皇贵妃。平日里骄纵惯了，倒也不曾将谁放在眼里。
几个跟在萧恒屁股后头拍马屁的更是附和道：“可不是，我还听说，他生下来时，柳家去了一个老道士，说是有仙人下凡去恭迎神仙，可谁知道那老道士见了他之后就疯了。”
“我当着什么神仙，怕不是个煞鬼投胎！”更有人大声嚷了出来，惹得众人嬉笑。
柳遥坐在最角落里听着那些话，心里的感触不大，就是有些好奇这些世家子弟是怎么得知的这些事情，传得比那坊间八卦都热闹。
他出生那年，确实有个老道打着祝贺的幌子进了侯府，不过却是个江湖骗子，嚷着他是什么转轮王转世，又说了一堆胡话，让人听也听不懂。
而柳遥那不靠谱的亲爹和祖父更是嫌老道吵得烦人，碍了刚出生的柳遥休息，便让侯府铁卫将人直接扔出了大门。
至于，为何成了他们口中的那幅版本，柳遥也是觉得有些可笑。
“我当是哪里来的野狗在乱叫，原来是你们几个。怎么！日子过得舒坦，也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