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西蛮少帅的事,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没想到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作为曾经在战场上一起过命的兄弟,面对这种小事,也不免打趣一下。
“你不也是,堂堂护国大将军,竟也被突厥偷袭受了伤,你还好意思说我?”柳遥抢过顾寒手里的酒,晃着酒壶问:“可是张副将酿的?”
这头刚要将酒壶递到嘴边,顾寒伸手便夺了过去:“你这人怎么还是这样,喝这个。”紧接着甩给柳遥一个酒囊:“这个,才是老张酿的酒。”
接住飞来的酒囊,当即饮上一口,那烈酒入喉的灼热感,是这几年柳遥最怀念的,咂嘴道:“谢了。”
柳遥不是贪杯之人,可在盛京的日子,他最怀念的,还是西蛮黄沙地的落日灼眼,以及坐在城墙上的烈酒一坛。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诸多琐事都被留在了盛京一隅之地,少年热血,也唯有那最烈的酒方可平息。
策马黄沙地,一剑挑三关。
“本以为你会继承铁甲卫从军,没想到却做了丞相。”
见过柳遥在西蛮战场上的勃然英姿,杀伐果决,顾寒时常会忽略柳遥那相对羸弱的身子,并觉得此人留在京城做个文官委实可惜。
“那你呢?我也没想到,你竟真的奉旨回了盛京。当初不是说不愿意回京趟这趟浑水嘛。”
柳遥摇着酒囊里的酒,同样揶揄道。
顾寒闻言摸了摸鼻子,低头有些不好意思:“边关苦日子过久了,也想回来吃点好的。”
望台之下,是万家灯火,身后是歌舞升平,看着那曾经并肩而行的少年将军,柳遥只觉这酒意上头,似叹似感。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会撒谎。”
夜色渐浓,云遮半月,像是用一层薄纱,将半个盛京都笼在一片阴影之下,淡淡的,浅浅的……
望台上僻静,倒是成了柳遥和顾寒把酒言欢的好地方。
两个人东倒西歪地说着过往,顾寒笑他去西北大营时被不少战士以为是要送去西蛮和亲的姑娘,结果他脾气差,拉了两个人出来各打了五十军棍。又恰好那时和西蛮第一次和谈失败,军营里就又传出了,因为柳遥脾气不好被西蛮退婚的荒唐传言。
“你还好意思说,明明是你治下无方。”柳遥席地而坐,与顾寒碰杯的同时胳膊肘怼了过去,将人撞了个趔趄。
顾寒酒量比柳遥好,而这盛京的酒对他来说和白水无异,只是对着有些昏沉的柳遥狡辩道:“胡说。”
被那两个字戳了脸,柳遥烈酒又熏上了头,往日丞相的端雅自持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似乎一切都回到了那年他坐在西北大营和顾寒互不相让的日子。
“是我胡说吗?当初要不是你念旧部恩情不忍责罚,之后怎会遭遇埋伏,差点死在自己的城楼之下。”
柳遥靠在那里,闭着眼睛只觉得声音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的风声,将他带回的是西北大营的旌旗猎猎。
还记得,他代替祖父以使者身份前往西蛮,所有人都觉得他这镇宁侯世子娇弱不堪。
那时顾将军战死,顾家军因死守城门伤亡惨重,其中不乏有人起了退缩的念头。更是因为朝廷援兵迟缓,谈判崩坏,西北大营中逆反之音渐起。
最后,有人借着顾寒外出巡逻之际,在外设伏,引西蛮人前去围剿。导致顾寒重伤倒在城外,不但无人上前救治,更是紧锁城门不开,以西蛮军队兵临城下为由,打算就此了结顾寒性命。
顾寒低头晃着酒壶,不言,对于柳遥的话也是记忆犹新。
初见时,他对柳遥的做事风格不认同,觉得战局吃紧的情况下,最是不该以严酷的军法惩罚来动摇人心,为此没少和柳遥在大帐中吵架。
可就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差点让自己死在认识多年下属的暗箭之下。
那日他拖着濒死的身子摔马于城下,所见的是紧闭的城门和城墙之上一个个熟悉又陌生冷漠的脸。
他本已做好了就此死去的觉悟,可万万没想到,前来救他的,是和他在军帐里吵了大半个月,那个看着都不如一杆枪结实的柳遥。
明明好似这西北的风一吹就会折的人,却吼得中气十足。
随着那声“开城门——”,应声落在他面前的,是曾经跟在他父亲身边多年的副将的首级。抬头看去,城楼上,是那人一身青衣半染鲜血,手中长剑挥起,寒光刺眼,像极了他那个人般——
锐而藏锋,一念生杀。
柳遥酒量不好,等顾寒回神的时候,他已经是睡了过去。
手里的酒囊被扔在一边,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顾寒饮下最后一口酒,刚要起身,一道阴影便落在了旁侧,将柳遥整个人笼在其中。
“陛下?”
顾寒吃惊,急忙起身却被萧朔按住,示意他不要惊醒柳遥。
因此,顾寒半起着身,只能小声问道:“陛下来此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