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玠什么时候这般强硬了。就这么几日的功夫,总不至于便情根深种了!
萧太后攥紧了手。
燕家一事,陈瀛在其中出了不少力。请他过来,不过是为了多走一遍流程,压下前朝的嘴罢了。
如今这个她都有所耳闻的张遮来了。
萧太后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沈玠,沈琅终究都是姓沈的。不会允许萧家独大。哪怕这是他的外戚。
沈玠啊。你要坐上这个位置,没有萧家怎么能行?!
而姜雪宁,自沈玠说到张遮起,整个人便僵住了。
怎么会是他?
殿门敞着,殿外虽黑,来者却一身不染纤尘的雪白,恍若这深渊中唯一的明月。
张遮还是那样,眉眼疏朗。拱手行了礼。接着,是熟悉的声音,昆山玉碎,芙蓉泣露般,低缓沉稳,明明不响,却又在此间弥久回荡。
“下官刑科给事中——张遮。”
“拜见太后娘娘。”
姜雪宁虽还跪在那,但轰然一响,整个心底都开始慢慢地坍圮崩溃。周围虽还是那样,那么多的人只有一个沈芷衣扶她一把,更无人敢站出来质疑半句这显而易见的不公不允。
这混沌世俗,人间浊浪,姜雪宁被压抑得身心俱疲。他却依旧明明如月,风骨朗朗。
从这里看过去。立定在斜前方的身影影影绰绰,却依旧冷刻寡淡。垂在一边紧贴袖袍的那双手亦是修长有致,骨节分明。尽管在垂首躬身行礼,他却依旧如此的高峻沉默,如一座亘古不改绿意的常青山。
恍如隔世。
“平身吧。依你看,该如何?”萧太后与这个小儿子对上过多次视线,每每都被他那虽依旧平和但暗潮汹涌的眼神噎住。最后只得将目光落在了这个刑科给事中身上。
“先看证据。”张遮道。
汪荃便麻利地将那两页纸捧了过来。又细声细气解释过来源处。
张遮看过去时,好像一点冷清清的霜色凝在他的眼睫。听过来源,那一点霜色似乎才消解了一些。
“与玉如意字迹一致。”
“那不就完了吗?”萧太后见他如此,不禁笑了笑,“辩无可辩,拖下去吧。”
张遮似是也没想到萧太后竟是这样的性子。他轻皱眉,声音也冷硬了些:“玉如意关乎逆党,兹事体大,牵涉错综复杂。两页字迹相同,却出自两人之手,错漏更多,尚不能定罪。”
“那还要怎么查?”萧太后虽听过他几分名声,但也没料到此人说话竟是比那些言官还难相与,是个直臣,如何都绕不过去了,遂冷冷道。
“问清来源,从来源回溯。”
萧太后听不懂,也不想听。那一点忍耐到了极限,摆了摆手,连沈玠也不看了:“哀家还叫了陈瀛,他是你的顶头上司,待他来了,你们一处商议。”
张遮称是。
其余人也没有开口。
只有萧太后又道:“芷衣。过来。”
沈芷衣心里明白今日这一番定是要被狠狠记上一笔的。不能拒绝,她担忧地看了看姜雪宁,在后者含笑的注视下,最后慢慢地过去了。
不过,竟是又要等了。
姜雪宁仔细算了算,她跪了有大半个时辰。如今又是深更半夜,早就支撑不住了。
遂挺直了身子,向上道:“禀娘娘。既然如今尚不能定罪,可否先恩准臣女起身?臣女自小养在庄子上,不比京中贵人,等会一时晕厥,耽搁了案情,就罪该万死了。”
萧太后本就心烦。此时一听,更是两眼一黑。她哪里见过这样犟脾气的人?
但如今站的人太多,她不便发作,只能装作宽和的样子,笑道:“瞧瞧哀家,竟是忘了。都起来吧。”
姜雪宁撑着地面缓缓站起。但久跪之下,气血不通,再慢也是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而另一边的姜雪蕙,自然由身边的沈玠扶起了。
姜雪宁哂笑。
这种自嘲并未持续太久,在她被迫只能撑着自己的膝盖,很是勉强地支起自己的身体时,斜前方有手递了过来。
张遮回了身,逆光而来,他面容显得有些模糊。眼神暗暗的。
有一瞬间,像极了回到前世。
她记不清那时张遮的脸了。但这双眼还记得尤为清晰。
克制,隐忍,和爱。
心里有洪水决了堤,姜雪宁彻底崩溃。就这么放纵自己将手搭了上去。
就当这是上一世的张遮吧。
姜雪宁。
就当他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