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前，去而复返的张遮与方才下朝的姜伯游在姜府前正巧撞上。
天青青欲雨。
不知何时，方才还晴朗的天气似乎转瞬间便阴了下去。
“家母似在姜大人府上。”
张遮疾步而来，脸色背着光，而显得有几分沉郁。
姜伯游原本挂上的笑容一僵。
“这……”
张遮不欲与他纠缠，手中捏着的那张薄纸上墨水已干，字迹却不算陈旧。
姜伯游接过，那笑容才彻底消了下去。
“内人近来忧心雪宁一事，记挂得太多都糊涂了。”转瞬间，他又披上那层笑脸，伸手欲将人往里边揽，“张大人，里边请。”
若是旁人兴许还会考虑着京中风声，信上几分；张遮却着实没有半点要跟他虚与委蛇的意思。
“打扰。”
他冷着脸，率先踏上阶去。
前边有长眼力见的小厮领路，张遮虽知蒋氏会无碍，却仍心存忧虑。
姜雪宁若是知道，也必是会生气的。他不希望姜雪宁在如今这个关头，与家里人纷争太多。
到头来，伤的终究是自己。
何况，这是姜府。
他低叹一声。
小厮见这形势焦急，脑袋一转，将人往近道上带，偏是偏了些，但速度却快了一大半。
姜伯游落在后头。
姜雪蕙留下来的人已跟他说过情况。他听罢，脸色彻底沉下去。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五味杂陈，末了，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张大人……”
他提步，方才赶到前边不知缘何走的越来越快的张遮身边。正要出声。
身边的人已敛眉，声音却轻，里边的意思却不容置疑:“在下不欲叨扰姜大人太久。”
这是叫他闭嘴呢。
姜伯游连连叹气。
一个女子的姻缘，除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中难免掺了几分天定。
姜雪宁此次虽着实顽劣，险急。但到底平安归来，看这势头，与这位新晋的刑部侍郎相处得也算很不错。
张遮此人堪为良配。
因此孟氏庚帖一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过去了。
张遮瞧见了，也没说什么，不是吗？
何必又在家里大吵大闹，搅得不安宁呢？
可如今，屡屡出事。
难保这位张大人不会心存芥蒂。
两人沉默走着，各怀心事。
——
“你……”
姜伯游见孟氏一片狼藉，方才思索得全忘了个干净，他扬声，就要斥责。
身边的绯色衣角蓦地就让他如鲠在喉。
姜雪宁回身前，眉眼间还是一片冰霜。是以听到姜伯游那一声万般不满在话头时，眉头顿时蹙得更深了些。
可是。
张遮也在。
姜雪宁压了压心中的戾气，抿起嘴角，轻声问了句好:“想与主母端茶吃。只是这茶太烫，主母一惊，更是没能收住手。”
姜雪宁低敛着眉眼，不卑不亢道。
扪心自问，她不是什么纯善好人，也不是什么至恶坏人。
对于张遮，她愿付出全部身心，乃至于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但这本就是她自己。
她恶劣的一面。
有何可遮掩的呢？
姜雪宁压下眉，到底是没敢多看张遮。只是回身，望向眼中已是含泪的孟氏。
“主母说。是吗？”
孟氏自然不会顺她的意。
正要开口，期期艾艾的说些什么时，姜伯游已大踏步过来，轻声喝住了她要说的话。他沉下脸，对孟氏冷声道:“还嫌事不够麻烦吗？”
虽未明说，姜雪宁却莫名感觉这话里话外指的都是自己多一些。
她摇摇头，轻声一笑，就着这样的话，迈脚往后退了两步。
和后边上前来的人轻轻相碰。
“姜姑娘。”
清冽的气息从后将她揽入怀中。
张遮听她那连声的主母，眉头便轻轻皱起来。心中暗道不太妙。左右不过就几个时辰的功夫，姜家这是又如何了？
“可还好？”
瞧见蒋氏不在此后，张遮便反应过来姜雪宁兴许是已经将人送回去了。
只是来时那条路明显不是正路，因而错过了而已。
是以如今终于安了两分心。
姜雪宁在感知到身后的人后，便浑身一僵。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她低着头，愣了两秒，才小弧度地摇了摇头。旁的话一句也不敢多说，一句也不敢多问。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待训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