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姜府。
这是她与张遮第三次待在这里了。
距离上一次不过短短几刻钟。
姜雪宁难免惭愧。
放在张遮心中,又是另一番光景。
虽是将人带出来了,此后又该如何?姜府说到底还是她的家,她总是要回去的。
他身为外人,不可插手太多。
上次通州,若非他突生变故,料想如今的姜雪宁已远走高飞了。
想到此处,他轻轻皱眉,叹气否认。
沈芷衣和亲一事,前途未卜,性命交关,她又怎会安然离去呢。
“今日朝中议事时提及鞭挞和亲。”张遮轻轻看着她,“想来不剩多久时日了。姜姑娘既是不想在家中,莫如长留宫内。”
听罢,姜雪宁险些支持不住。
含了一眼滚烫的泪,将将就要落下去。
心中郁结了千般万般的委屈,此时也像终于寻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口般。
她分明,分明是为张遮添了这样多的麻烦。从通州一行,到后来的庚帖,再到他的母亲。孟氏屡教不改,姜伯游心偏了十万八千里。
张遮。
为何,为何。
你还是要为我考虑?
她头垂得愈发下去了。
若在此前,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去处,姜伯游也无可奈何。可昨日过后,沈芷衣已言明不愿同她离去,接下来的时间,她便要好好谋划此事。
姜家,恐是留不住了。
还有……
尤芳吟。
姜雪宁灰沉沉的眼睛终于亮了些许。她摇了摇头,苍白的脸上才浮现了些颜色:“我有去处。这些日有劳张大人奔波了。”
再等等她。
她会处理好的。
张遮察觉到她情绪细微的浮动,心知她寻到了另外的好去处。提起的心终于稍稍安了些许。
他轻声回道:“姜大人那自有我去斡旋。姜姑娘不必担忧。”
顿了顿,河滩上短暂的谈话又一次冲破了层层枷锁。
那样一个姜雪宁啊。
“听闻江南风景无双,此事过后,姜姑娘不妨去散散心。南下一路扬州,苏州,还有无数好风光。”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才终于浮现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缱绻。
姜雪宁目光颤了颤。
“好。”
“老爷。你瞧瞧。她被婉娘养成了什么个样子。如今都能与我这个亲生母亲动手了。再放到后面,她岂不是要翻了天?!”
孟氏捂着耳朵,见两人终于离去,才慢慢地开始垂泪。
姜雪宁生的那样好看,终究大部分还是归功于这个母亲。
年过四十的妇人梨花带雨,依旧惹人怜爱。
不过这种怜爱停留不过片刻。
姜伯游的脸色已经平静得可怕。
孟氏忘记了眼泪,张大了嘴。
外边已将蒋氏送出门的姜雪蕙也正好迈步进来。
三人同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之中。
“此后若再出现此事。”
姜伯游紧紧盯着自己的发妻,他有一瞬间的陌生。这事已经不单纯关乎后宅了。
“那此前的账,就一笔笔算。”
“比如,当年,泳儿。”
姜雪泳,姜伯游此生唯一呱呱坠地的儿子。却在三岁时不幸夭折。
冬日冰冷的湖水。
泳字,可真是太讽刺。
孟氏脸色在一瞬间煞白。
“一张。”
吕显一脸肉疼,“再加一张琴。不能再多了。幽篁馆就这么几张琴,再给,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眼前的人还是那身檀灰的道袍,眉眼淡然,听言也并不反应,只是抬手,轻轻抚着琴。
琴音清浅流泻。
“谢危!”
面前的人终于有了反应。
谢危撩起眼皮瞥了吕显一眼。
“……”
吕显默默将话吞回腹中,颤抖着手将袖中的一沓银票压了出来,“……五千两。”
“成交。”
谢危松了手,面不改色将那一沓银票收回袖中。他脸上的笑淡淡的,带了几分高深莫测的意思,“清远伯府?”
“三小姐。”吕显顺从接上。
至于那个名字,他脸登时红了一大半,吞吞吐吐老半天也没敢说清楚。
谢危:“……”
两刻钟后,带着流水长龙般聘礼的吕显与谢危出现在了清远伯府门前。
与此同时,还有一位老面孔。
姜雪宁。
“……谢先生。”
姜雪宁脸色一僵,顿时哑然。目光在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