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进宫,出示令牌,长长的宫道上只能瞧见一个小小的浅浅的身影飞快地大步向前奔跑着。
衣角被风掀飞,乌发凌乱,浑身被空中的雨雪交加而带来的水汽淋湿了个彻底。
按理说该是十足的狼狈。但让人见着了,却忍不住眼眶一酸。
因为除却一种名为爱的勇气。
姜雪宁身上纯粹的再看不到其他任何。
金銮殿前,那道身影仍还长跪着,背脊笔直,如亘古不改的绿松,层层雪意为他打上一层幽幽银泽,干净间透出些微冷意。
张遮。
沈芷衣早已赶到了一边,见姜雪宁来了,神色一松,疾步上前,正色道:“宁宁,张先生谁劝也不听。方才皇兄气得发火,已快要发落了。如今他正是仕途最平坦的时候,走错一小步,都是万劫不复啊……”
这个道理。
沈芷衣明白。姜雪宁明白。而跪在雪地里的那人,又怎会不明白呢?
姜雪宁红了眼,声音已夹上哽咽。
“殿下……”
沈芷衣见姜雪宁神色凄苦,心里愈发不好受。她摇了摇头,眉间皱成一团:“早先宁宁不还跟我说到一起了吗。不过就是和亲日子提前些罢了。怎能连累张大人到这个地步。”
姜雪宁哽着的话忽然就不再能说出口。
她睁大了眼,眸中一震,抬起头,目光直直便射向了沈芷衣。
姜雪宁攥紧了沈芷衣来拉她时而靠近的袖摆,虽已万分急切,却还勉强笑着问她:“什么日子提前了。”
“宁宁怎么又说笑了。”
沈芷衣以为她是不能相信,心中微微叹息一声,又轻轻拍着她宽慰了。
“鞭挞不满。日子提前。想必张大人也是今日朝堂上听说此事才来的吧。日后我不在,也有人护着宁宁了。”
沈芷衣轻轻为她擦去泪痕,笑得十分愉快。
再没有什么事,能比姜雪宁,她在京城至真至纯的挂念,遇上了一位可托付余生的良人,更值得开心了。
姜雪宁却已经哑然失声。
她靠在沈芷衣怀里,泪水似乎已经干涸。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危骗她。谢危骗她啊!
若非她急火攻心,若非她在张遮面前便支撑不住晕过去。
张遮岂会如此鲁莽。
御书房前,天子脚下。
沈芷衣可以去。她却不能。
“劳殿下为我带一句话。”姜雪宁险些站不住,方才的晕眩又起,前世今生的所有苦痛在看到张遮又一次选择义无反顾后彻底炸开。
姜雪宁终于有些难捱。
“张大人可还记得早先诗会上,允我的那个请求?”
就这么简单一句。
张遮便会清楚她的意思。
分明姜雪宁是有昭然若揭的心思,这样好用的借口,这样经过天子之口的诺言,她却独独选择了在这个关头,就这么轻易说了出来。
沈芷衣神色亦是一愣,眼里浮现起丝丝缕缕的动容之色。
她没多劝,深知如今形势急切,便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向跪着的那人身边。
两人虽挨的极近,但牵系起他们的纽带却名为姜雪宁。
不知说了什么。
方才这些宫人眼见还犟着一根筋不肯动的新秀忽然就抬起了头。
除却清正之名,他还有一副天生的好皮囊。尤其是那双丹凤眼,此时睫上凝霜,更觉清冷。
守在殿门的总管也是一脸苦相。
沈琅对张遮这个新晋的功臣自然不好发作,遑论他为的是公主和亲一事。
鞭挞此举在民间引起哗然,大乾皇室,龙座上那位说一不二的决策更是叫百姓心生愤懑。
勇毅侯府出事在先,如今沈琅又送妹入虎口,已然失了民心,再为此事发作唯一肯为此事站出来的张遮,虽能止一人之言,却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啊。
骑虎难下,不过如此。
总管眼见公主也到了,眉毛抽了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莫要再在刀口上讨这个富贵生活了。
不过低了一会儿头,也没听见声。
再小心翼翼投去一眼,那位方才还梗着的张大人,却又不知何时松口了。
他一松气,连忙往殿内去回话。
唯恐这位不满意就要反悔了。
姜雪宁眼见那总管进了殿,提起的心终于落下。她小心翼翼地上前,缓步走到张遮身边。
掀起嘴角,想叫他安心,只是眼睛弯着弯着,最后反而眨出一滴泪下来。
“张大人……”
君王不让起,张遮便只能直身跪着。
他仰头,对上姜雪宁泛红的双眼。心中某一块忽然就狠狠揪起。
疼的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