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好尤芳吟这边,银票没有问题之后,剩下的,便是回姜府,和这二老周旋。
姜雪宁不禁拧起一双眉。
若是此后山高路远,不再许归期。就是这样走了也不妨事。可她心底,到底是存了一丝妄念。
这父母亲缘未断,也的确该知会一声。
姜雪宁掀唇,笑的意味不明。
“不可能!”孟氏听了以后,当即便横眉竖眼,冷声斥道,“你一个姑娘家,跑去外边像什么样子?就算今日你姐姐婚约是定下了,你就这样出去,毁的还是姜家的脸面!你让姜家旁支的亲戚如何自处!”
早些的愧疚和忌惮在这几日中消磨了个无影无踪。又兼昨日听姜雪宁又不归家,孟氏更是气急败坏。
“你一未出阁,二未定亲。成日这样歇在别人家,是想要满京城都看我没教好女儿,看我们姜家的笑话吗?!”
她气得脸红脖子粗。
坐在一边的姜雪宁却毫无动容。她面色平淡,见了她歇了气,才笑盈盈问道:“主母可是说完了?”
孟氏一腔火气被这么一堵,哽在喉咙间更是吐不出来。她抿起嘴,想起那日蒋氏在时,姜雪宁的胆大妄为,忽然就有些忌惮。
她退了一步,坐了回去,闭嘴不言。
一边的姜伯游动了动嘴,神色不明,沉默良久,亦是未发一言。
“那该我说了。”姜雪宁见她坐回去,扫了圈,瞥见姜伯游,忽然就笑了起来,“可莫忘了,您只是我的主母。往外说去只管说我自幼被姨娘教坏,撇清了我与姜府的关系就是。”
“别人信不信,全在您不是么?”
名声如何,她还真不在乎。
这种看不能,吃不能,用不能的没用东西,还是在一群两面三刀人眼里评判,更是累赘。
“何况,我今日来,为的是他事。更并非是征求姜夫人的意见。”她改了称呼,似笑非笑。
在座人脸色微变。
“我在姜家日子短,早些享的清福也是由别人给予。您二老生我一场,既未尽到责任,那我也不必最后敬一敬你们。”姜雪宁笑了笑,端起桌边的茶碗,手腕一折,就这么洋洋洒洒泼了一地。
“六亲缘浅本是福分,修的是两不相欠。”
“这茶敬大地,它为证,今日之后,我与姜家再无干系。”
她起身,拂去衣衫上不存在的灰尘。
两步大跨到孟氏面前。
两日心中连绵的疲惫,两世被偏见左右的不满,在此时全都暴露了个干净。
姜雪宁低眼望下去,眸中一片冷然。
她伸手钳上孟氏的下巴,从来娇生惯养的贵妇人,到底比不过生活在乡间的姑娘。
姜雪宁毫不留情。
“啪”的一声,手下丝毫没收力,姜雪宁就这么一掌甩了下去。
“姜雪宁!”
姜伯游抿紧嘴,自她出声起脸色便一寸寸白了下去。又见这一幕,心中骇然,唰的一声,他当即便站了起来。
“到底母女一场,我此后不会与您追究。”姜雪宁没管一边的人,她俯下身,凑到孟氏耳边,声音低低,像是夜半索命沉冤的厉鬼,“这一巴掌,还您。”
不平鸣的太晚,可她也总算解脱了。
姜雪宁松了力,没再看任何人,转身大步离去。
闹剧落幕,身后的人还在哭哭啼啼。
断断续续的呜咽混杂着责骂,一些字眼不堪入耳,如同她那颗偏的没边的心。
姜雪宁前世惆怅了很久。
孟氏分明厌恶身为扬州瘦马的婉娘,厌恶她抢了自己的夫君,却偏偏对她所出的女儿奉若掌上明珠。
孟氏常说她俩手心手背都是肉。
恐怕姜雪蕙是手心上呵护着的宝贝,而她,只是恰巧从她肚子里钻出来,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罢了。
姜雪宁的确很疑惑。
倘若她有一个孩子,无论男女,必定是捧在手心上,竭力对她好。若是出了岔子,自幼不能长在身边,那也是心如刀割,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好东西,星星月亮,全都捧到她面前去弥补。
怎么会有孟氏这样的母亲呢?
姜雪宁散开眉眼,摇了摇头。
现在,这些都和她没关系了。她不会再被这种事绊住脚,也不会再因此而伤神。
一切都过去了。
此后,凛夜散尽,阳光万里。
她的道路永远会更好。
沈芷衣往鞭挞和亲那日,是个大好的晴日。天气渐渐回暖,树枝上花蕊初露,一点粉黄冒出尖来,含苞欲放。
城里有条直道从宫门平整通向城外,一路上都铺满了大红的地毯,喜钱,喜糖由黑皮大脸,看上去青面獠牙的异族人一个一个挨着发。
宫中张灯结彩,富贵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