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听完牛有田的介绍,张虎心里便隐隐地有一种感觉:自己遇到了劲敌,开封府的狗官与他处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对是不是继续跟开封府死磕下去张虎有些动摇。然而转念一想,还是得打。首先,自己这帮人大多没打过什么硬仗——很多老兵都死在四川了,如果遇到坚城就躲开,只靠劫掠乡下,乡下物资有限,绝养不起这么多人,部众迟早得分崩离析、其次,巩昌府是个例子、开封府这里如果再来一次,狗官们若是看到只要拼死抵抗便能守住城,以后的仗必定会越来越难打、第三,西面援军的威胁已经彻底不复存在,北面是滔滔黄河天堑,西南有方戈在扫荡,开封府已变成一座绝了外援的孤城,若是连这样都不战而走,不止自己的威望会一落千丈,维持士气都成问题!第四,营里有的是炮灰,虽然要投入战辅兵督战肯定会有些折损,但死的绝大多数肯定还是百姓们,没啥可心疼的。嗯,不止要打,打下来以后一定还要屠城,叫所有狗官们瞪大了狗眼仔细看看抵抗的下场!
不过,既然不能取巧,也没其他办法,只能按部就班一板一眼地攻城了。
张虎和牛有田都听说书先生讲过攻城战要“围三阙一”:给守军留一条逃跑的通道。否则,守军见四面都是铁壁合围反正跑不了,横下一条心死守下去,会大大增加攻城的难度。北面是黄河,攻击重点在西门,南面也有大队人马驻扎,再远处还有方戈,所以,二人依然按照原计划,继续在城西和城南发动攻击,张虎甚至还有意把城东的部队撤下来一些,希望守军能从那边突围——只要狗官们一逃,破城也就是探囊取物罢了。这个布置,在不久的后来让张虎追悔莫及。
至此,这场围城战进入了那个时代典型的攻守模式。城外成千上万的流民在督战兵们的威逼下抱着麻包填壕,城上则箭炮齐发地迎击、每填平一段壕沟,就有大队人马挟带云梯、楯车冲过来,到了墙下,守军和协防的百姓们则投石浇油泼洒煮沸的金汁……与以往不同的是,张虎使用了一种新技术:“剜墙”。
所谓剜墙,就是攻击者推着大车或举着门板冲到城下,把它们竖起来往城墙下一搭,下面便形成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三角形空间,人躲在里面用镐头或铁钎刨城砖。
像大明的几乎所有城池一样,开封的城墙是青砖包夯土结构。之所以采用这种方式,主要的原因是效率高,建造速度极快:太祖从洪武初年开始大规模建城,只用了十来年,帝国广阔的疆域内绝大部分战略要地大城便都已竣工。
具体的方式是先用坚固的巨石做墙基,然后夯土建造城墙主体,最后在附近建窑烧砖,包裹到夯土层外部。绕着规划城池的轮廓外圈取土,随着城墙的加高,一条环形的护城河也便逐渐成型、古代到处是森林植被,烧窑的燃料更是随处可得。所以,直到今天我们往往能在很多古城的附近发现位于河边的窑址,或者,留下带“窑”字的地名。
张虎的剜墙术还是在陕西行都司攻打那些寨堡时学到的,只不过那边要对付的大多数堡垒只是夯土墙,开封府这里则要先撬下包裹在夯土城墙外部的青砖,然后再刨里面的夯土层——不需要挖到内墙,沿着城墙的一面剜他几十处窟窿,只要挖得够深,失去墙基支撑的这一段城墙被自己的重量压垮是迟早的事。
墙头上的吕慎、杨忠国等文武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攻城术,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障碍物遮蔽,投石和金汁等传统防御方式几乎无效,即使熬了沥青浇下去点燃,贼们便会逃去另一面门板下继续挖!见守军无可奈何,贼们抬来更多的门板,新门板的外面都涂了一层厚厚的湿泥!墙上的守军拼了命地放箭,可是贼人数量太多,那么长的城墙终究防不胜防,这样子下去,墙基迟早会被贼人挖塌。
不行,还是得投石,投大石头砸!姜士德的亲兵们吆喝着命令协防的丁壮放下那些一个人便能搬动的石块,两三人合力举起一二百斤的巨石向下砸……然而,死伤惨重。被砸塌了四五处地方以后,贼人调上来很多弓兵,躲在大盾后向墙上的丁壮们射击。几人合力抬石动作自然迟缓,为了保证落石的准确性又要做探头攻击,机会太多了。只要一个人被箭伤到松了手,伙伴便大都会被失去平衡的石头砸伤。恐惧感迅速传播开来,丁壮们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眼神也变得紧张、犹疑。
满头大汗满脸焦黑的推官纪澍正弯着腰在向铁锅里投沥青块,没听到那几声“大人、大人”的招呼,然后就隔着灶火看到肮脏不堪的两条裤腿,抬头望去,一个秀才模样的人站在对面。好吧,依稀是个秀才模样——身上穿的是件脏得一塌糊涂的蓝色长衫,腰间系了条布带,长衫的下摆塞在布带里,头上的文士巾歪斜着,脸上、身上、手上都是汗污泥渍,显然这位也一直在墙上忙着。见纪澍望过来急忙施礼,口里又是一声“大人”。纪澍那个急啊,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个:“什么事,快说!”
蓝衫秀才又是一躬:“大人,学生张坚,琢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