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黄慈的举动印证了张虎早先的判断:他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方才下了决心投靠!当下快步离了座双手搀起温秀才:“温先生,你能来助张某,不论为了啥子,都是对张某有义在先。先生有甚冤屈尽可跟张某说,张某旁的本事没有,替先生砍几颗仇人脑壳却是绝不在话下!”
温秀才又是一拜方才起身归座,流着泪讲述了事情的原委:“谢大帅。大帅容禀。学生是商水南顿(今属河南项城,明朝的项城县还要在南面约七十华里)人。敝乡离此不远,在西华东南一百二十里。”
“敝乡虽少见于经史,却也称得上人杰地灵,大汉光武皇帝年少时便在南顿生活。敝族在当地算是个大族,约么有六七万温姓族人。”
“啊,一个镇子,竟有这许多同姓族人?你们温家的老祖宗想必是积下了大德才会如此人丁兴旺!”张虎感叹着插了一句。
温黄慈点点头:“大帅说得是。敝族兴旺,确是全托祖宗佑护。不敢欺瞒大帅,敝族有座宗祠,依颖水而建,前有绿水,后傍青山,风水绝佳,至今已五百余年。每逢节庆,族人在此祭祖、宴饮欢聚倒也其乐融融。祠堂后面是座书院,也是族人出资,聘了先生,孩童们便在书院里读书识字。山风习习,书声朗朗,虽金榜题名者寥寥,举人秀才则在在有之,大多族人却也称得上耕读传家。”
张虎本是不知父母为谁的孤儿,莫看平日里杀伐果断气势骇人,独对孤灯时何尝不想自己也能有一大群亲人围炉而坐共享天伦?听了温黄慈的叙说羡慕不已:“唉,温先生家这座祠堂建的好啊,可得珍惜,莫短了香火供奉。”
没想到此言一出,温黄慈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张虎嚇了一惊,半晌方哽咽道:“祠堂已经没了,被烧成白地啦……”
“啊?什么人干的?莫非……你们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死对头不成?”这回张虎是真被惊到了。在他的逻辑里,哪个人得罪了谁,对方一怒之下闹出人命没啥了不得、再狠一些的,杀了你全家,嗯,也不过如此吧——把人家一个宗族的祠堂毁掉,这得是多大的仇啊!
“回大帅。敝族真的没有什么仇人。只是被小人觊觎而已。”温黄慈垂泪道。
“这个……温先生此话当真?”张虎有些难以置信。
“大帅听学生慢慢从头说。”温黄慈略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说道,“事情还要从三年前说起。商水换了位新知县,叫耿立斌。听说那厮家道颇为坎坷:兄弟姐妹五人先后夭了四个、自己生了三个儿子,老大刚出生便死了,老二倒是很有些才华,年纪轻轻就被点了翰林,然不到两个月也毫无来由的得了暴病死了。剩下的这一个则是顽劣不堪,十一二岁了,连三百千*都没学完。那耿立斌找高人看过,说是祖坟选错了地方,不利子孙。待到了商水任上,自会得悉敝族兴旺,全应在这座宗祠上,于是动了念头,教人来说合要买了去。敝族自是不肯,卖房卖地也就罢了,岂有卖祖宗祠堂的不肖子孙?”
“对啊。卖房屋田地儿女是丢自己的人也还罢了,卖祖宗,那他妈还是人吗?”张虎应和道。
“是哩。近几十年敝族虽没出什么翰林进士,举人秀才倒也有几个,地方上的保甲里正也尽是我温姓族人。大家据理而争,那耿立斌虽为一方父母,却也无可奈何。然其贼心不死,以秋粮未足、河工不力等各种理由,两三年里陆续把里正保长都换了他姓亲信,又找种种借口革了许多族人的功名。革秀才的功名说易也易,报学台*一个‘不孝’、‘荒嘻学业’,往往便能如了愿;最可恨的,学生有个举人族叔,在书院里给子侄们讲《南史》,说到薛渊故事教导后辈大义,竟被这厮以‘故犯先皇名讳’的由头,上报京师,将举人功名也革了去!”
“薛渊是谁?这是咋回事,你先给俺讲讲。”张虎这几日也是憋闷得够呛,听温秀才说到这里,已经有了些听评书的感觉,饶有兴致地插话道。
“唉,说来也是命中注定,敝族叔讲的是南北朝时的故事。那时天下南北分据,北朝后称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和北周;南朝则是宋、齐、梁、陈。薛渊本名薛道渊,是宋徐州刺史薛安都的侄子。薛安都以彭城投降魏,其亲族都迁居到北方坐享荣华去了,薛道渊只身一人辗转南下,投了镇守淮阴的萧道成。萧道成后来成了南齐的高皇帝,薛道渊忠勇无双,最后受封竟陵侯。因为名字跟圣天子犯讳,都有个‘道’字,便只好改作薛渊、可再后来到了唐,‘渊’字又犯了高祖李渊的讳,于是史官们便又给他改了名,再说到其人,就把他叫做薛深了。敝族叔讲到这里也是哑然失笑,说,‘若是后世史官死了,在阴曹地府碰到薛渊本人,复以薛深称之,怕是竟陵侯根本想不到说得就是自己呢’。这句话被那狗官耿立斌抓到把柄,说敝叔故意触犯宪宗成化皇帝(朱见深)的名讳,报到京师,这举人的功名便也丢了。”
一番话把张虎听傻了,眼睛瞪得牛蛋一般大:“后人给前人改名?那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