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朝每代都要把史书翻一通,再改上一遍?然后说不准过些年还得再改回来,这不是闲得蛋疼吗?”
温黄慈苦笑了一下:“大帅说的没错。比如那班固作《汉书》,汉明帝叫刘庄,所以,庄子便写作‘严子’,直到汉朝覆亡,名字才又改了回来。更有意思的是大宋名臣文彦博,祖上本姓‘敬’,为了避晋高祖石敬瑭的讳,只好改姓了‘文’、好容易熬到后汉改回文姓,没想到没多久入宋,宋太祖的祖父名叫赵敬,只好再改回姓文。旁人不说,便是大帅您的名讳,若是在唐朝,也是万万叫不得的——唐高祖的祖父单名便是讳一个‘虎’字……”
“俺滴天爷,敢情还有这许多讲究!那……若是以后俺老张有一天……那个,那个……”此前张虎还只想做个纵横大明谁都无可奈何的巨寇,还真没想过什么谋大逆推翻朝廷改朝换代的事——今人看来只要杀官造反便没甚区别,但古人那里,“作乱”和“谋逆”区别可太大了:前者可以被招安,如宋江或关盛云、但后者则是灭族的大罪,属于“十恶不赦”里面的第一条(主要的标志是建立国号、称帝)!说到这里,张虎有些心驰神往的样子,“那往后岂不是谁都不能再讲这个‘虎’字?若是有人生了个胖儿子,朋友过来夸一句‘这娃儿生得虎头虎脑’该怎么说,说‘这娃生得狗头狗脑’么?哈哈哈哈。”
听得这话,愁容满面的温黄慈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虎马上注意到,赶忙说道:“真不好意思!俺是个直肚肠的粗人,听先生讲到这里便耐不住,温先生莫怪!您继续讲下去,后来怎样了?”
温黄慈继续道:“那狗官见百般构陷敝族仍不肯就范,于是便想来硬的。从牢里提了几名死囚,教他们趁夜逃进敝族祠堂,随后领了衙里的弓手马快又叫了颖岐所的军兵一道来‘搜捕’逃犯,口口声声要把‘窝藏要犯’的祠堂掘地三尺夷为平地……”
“啪!”张虎一拍身旁的几案,大怒道“狗官混账,竟这般歹毒!先生莫急,张某这便集合人马,过得一两日便将那商水打下来,把那狗官全家拉到先生祠堂那里掏心肝祭了!”
温黄慈慌忙离座拜倒:“学生先行谢过大帅!大帅请耐下性子听学生讲完,敝宗祠被毁不是这一次的事,此一番折腾,祠堂还是保住了。”
“哦?连百户所的军兵都出动了?你们族人再多,又怎么可能对抗官军,你们可都是良民啊,又不是俺……明明你们也没造反,否则俺早该听说了。”张虎有些好奇。
“是啊。本来很多族人激愤难平,都心想着既然祖宗难保,干脆就跟狗官拼命,大不了鱼死网破么!但被敝叔拦下了。敝叔,就是被革了举人功名的那个,也是本族德高望重的长者之一。他说,单凭敝族一己之力,绝无可能保得住温家祠堂。公然与官军对抗便是造反作乱,族人再多,又岂能对抗大明的官军?纵然今日抗的住一个百户所,明日便会来一个千户所,后日便可能调来一个卫……到那时有理变无理,一个杀官谋反的大罪绝然脱不了,阖族都要被屠尽了。”
“那又能怎样?难不成就眼睁睁看着狗官军们去拆房不成?”张虎奇道。转念又一想,温秀才方才说了,这次祠堂还是虚惊一场,于是把后面的话生生咽回肚里,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敝叔说,是那个狗官耿立斌觊觎敝祠的风水,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便只认定他一个!见到那些乡勇军兵,祠堂敲响了堂鼓,族人踊跃而至,聚来的男丁足足有两万人之多。人墙先是挡住了官兵,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敝族几位长老出来,叫族人当场抽生死签——中了死签的,负责用一切手段去杀那狗官的满门!”
“好!就该如此!”张虎拍案叫好。
“抽中死签的人数保密,可能是五人、也可能是十人、也可能是二十,三十人、抽中的人员保密,谁也不知道几万族人中哪个是被祖宗选中的死士、完成任务的时间暂定三年,也就是说,在未来三年里,那狗官的全家老小时刻都要小心提防,随时可能被哪个擦身而过的陌生人取了性命,绝然不知啥时候便会大祸临头、至于死士的妻小后人,由全族一起保护、供养!”
“漂亮!到底是读书人,到底是举人老爷,见识比张某高得不是一星半点!”张虎双手大指爽举,由衷地赞道,“想必那狗官得是怂了吧?”
一丝笑容在温黄慈的脸上一闪而过:“大帅所料不差。那狗官听闻这些,当场就怕了,自己跑到祠堂前向大家鞠躬赔罪,口里不住的说是误会,拍着胸口指天发誓,绝不会再动敝族祠堂的任何主意。”
“哈哈哈好!”张虎听了这段叙述,顿觉荡气回肠,说不出的舒坦。不过,想到刚才温秀才说过,祠堂现在已经被毁成白地,急忙刹住笑声,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温先生方才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的合称。若是再加上《千家诗》便叫“三百千千”,都是古代学童开蒙的入门教材。
*学政,又称学台、学宪。每省一人,由朝廷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