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
这人他当然知道,不光知道,他还知道对方差点和自家奶奶成亲,还知道这两次去贾家,一直没见到真人,很大可能是因为对方依旧没放下。
不过,这话大概不该直说。
陈愉想想点头道:
“知道,你二舅舅家的表哥,听人说起过,衔玉而生的小公子,在府中颇受宠爱,怎么?”
陈愉回了话,黛玉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时候再提过去的事没什么必要,可不说清楚会一直哽在心头,但凡有人拿过去说事,她都要经受一遍审视和胁迫,好没意思。
“我母亲去得早,外祖母怕无人教养,千里迢迢将我从扬州接到了京城。”
黛玉学着陈愉的样子,卸了气力,将身子完全放松,躺平微微眯上眼。
“外祖母怜惜我将我养在身边,一同吃住的还有表哥,宝玉。”
黛玉深吸口气,将话在心中绕了两圈,终究决定照实开口。
“我们相伴多年,宝玉待我亲厚,我待他同样,外祖母曾有意将我许配与他,便是贾家其他主子、下人心里也是有几分明白的。
只是中间出了些岔子,宝玉与薛家表姐定了亲。”
其实这些话黛玉不说,陈愉也是知道的,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这样说出来。
过去了就过去了,没必要拿出来刻意说,把那些翻出来自己再难受一遍何必呢。
“二爷,我不爱说假话,对宝玉,我是”
“知道了,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差点共结连理,百年好合。”
陈愉止住黛玉的话,“便是说破天,现今他已成亲,你也是我的奶奶,难不成到这时候还有人能把你从我这儿抢过去?”
“不是那话,而是,”黛玉停顿片刻,再开口声音带了哽咽。
她并不是想哭,只是觉得委屈来得铺天盖地。
当初病中听到的各种声音仿佛又在耳畔响起,哪怕她告诉自己,她没有错,哪怕她清楚,自己从未失礼,哪怕……
可是众口铄金,没人能给她正名,没人给她个清白,即便她嫁来陈家,也改变不了在知情人心中的角色。
贾琮、王夫人,他们会对自己说那些话,不就是在告诉、提醒她,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大多时候她是不会钻死胡同的,只是一旦开始想了就无法排解不甘,甚至偶尔怀疑动摇,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可能她真的有错,错在未过明路,私下和表兄往来,错在与表兄感情深厚,错在相处多年,生出了托付终身之念。
别家姑娘小姐都尊重自爱,只她“自轻自贱”?
“我和宝玉曾经不只是家中撮合,更是互相有情,”黛玉仿佛认命般阐述,“你说得不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差些喜结连理,那些我和宝玉都曾有过的。”
黛玉说完很久没有等来陈愉开口,睁开眼侧目看过去,只见陈愉正歪头认真看着她。
“我当你这两日愁什么,原是为这个。”陈愉从一旁扯了条帕子递过去,“别哭了,不过是件小事。”
“小事?这怎会是小事?”
陈愉的表情语气,莫名让人联想到张院使说她体弱不是什么问题。
黛玉怔了一瞬,才接过帕子苦笑道,“牵扯到那些,约莫就和清白名声无关了。”
“你不常出门听得少,哪家没几个表哥表妹的故事,尤其自小一同长大的,相处久了,便是条狗都能生出几分感情,何况人呢。
别的不说,就是咱们家吴丫头,也不是没对她表哥表露过意思。”
“燕来的表哥?”
黛玉猛地听闻此事愣了半晌,连自己方才翻涌上来的复杂情绪都平静了不少。
她近来一直忙年事,没空单独约见吴燕来,二人说话不多,只是去华安堂给陈母请安时见过几面。
一个,甚为贴心又安静的姑娘。
不大能想象,那样温顺的姑娘会做那样,大胆的事情。
“她,对你表露过,”黛玉呆呆地看着陈愉,说到后面两个字停住,没有将话说全。
“傻丫头,我和她年岁相差甚大,便是爱慕表哥,也爱慕不到我头上。”
“是,恒儿?慎儿?”
“是恒儿。”
“可恒儿娶了妻,”黛玉下意识开口,“他们难道也是”
“吴丫头委婉表露时,恒儿尚未议亲,正是她时不时对恒儿热络亲近,就差直接挑明,才让三婶子着急为恒儿议了亲。”
“他们,是三婶子不同意?”
黛玉曾见过梅氏与燕来交谈,她二人并无嫌隙,若说梅氏不知内情,可燕来怎么还能那般自若?
“非也非也,吴丫头的母亲,我那位表姑,是个左右逢源的人,生前和两位婶子关系都颇为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