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亦深深呼吸。
他转身直面夫人,双手握住她,才又开口:“夫人或许知道,我娘一一娘,是因怀第三个孩子时小产伤身,才一病不起,早早离世的。纪明遥怔住了。
“我、我不知道。”她听见自己说,“太太没对我们说过这些。
她说:“若二爷心里难过,不必一一”
“是要说。”崔珏坚持,“夫人,请听我说完。”
若不全说出口,他怕后悔终生。
"....好.二爷讲。”纪明遥向前坐了坐,用力回握他
“娘去的那年,我正八岁,大哥十六。”崔珏平静道,“大哥偶然会说起,在他年幼时,爹娘还会一起带他到城外跑马。娘虽是到崔家后才学会骑射,却能马上十射十中,亦能进山打来活鹿。现在,夫人也在学骑马。
看到夫人投壶如此娴熟,他还想教夫人射箭,看夫人学会更多。
夫人天资横溢,理当学到她喜爱的一切。
“但,”他垂下眼眸,才能继续说,“到我记事之时,娘就连从床上起身都要人搀扶了。
丧母之痛。
纪明遥两世经历过两次。
她很清楚,对于这种痛楚,任何言语都无法消解分毫。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力握紧崔珏,更用力地握紧他。
“夫人,”他说,“是我害怕。”
“晚饭前,大哥找我,是告诉我嫂子又有了身孕。这是他们的第三个孩子了。”崔珏低声说着,“可我,不敢让夫人现在就有孕。”“是我懦弱、胆怯,才不想夫人很快有孕,并非夫人有何过错,让我不想与夫人有孩子。”
言毕,他鼓足勇气抬起头,想看夫人是何神情。
他愣住了。
夫人在哭。
夫人在无声地哭。
她眼泪大颗滴落,看向他的双眼里却有喜悦甚至,感激。
感激...0.
崔珏这才恍然,他不只忽略了夫人生育会有风险这一件事。
夫人的姨娘,也正是因怀胎六月,被人暗害,才血崩离世。
他为何会傲慢认定,夫人一定在期待有个孩子,而不是同他一样怕,甚至,应比他更怕?
毕竟,生育的难关,是夫人亲身度过,他不能相替分毫。
“夫人一一”崔珏探身向前。
“二爷!”
扑在他怀里,纪明遥痛哭出声。
她真的很怕....她是真的很怕啊!!
她不想死!她只想好好活着,不想为了一个未知的孩子牺牲自己的生命和健康,她也本以为她没有办法避免!是,那么多女人都在生。在这个世界里,除非家贫到养不起,从皇亲国戚到贩夫走卒,几乎每个女人都在拼她凭什么认定,自己就是那个不会因生产而死,还不留下任何后遗症的幸运儿?
如果因生孩子发生意外,那她辛辛
苦小心翼翼活下来的这十六年,又算什么!
纪明遥哭得气噎喉堵。
崔珏抱着她,耐心抱着她。
直到她哭得没了力气,他才替夫人擦拭眼泪,看着她认真说:“那我们,就先不生孩子。
他说:“夫人别怕。”
先不生,是多久不生?
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辈子
纪明遥由他擦干泪水。
“那,”她哽咽着说,
"等二爷改主意的时候,也请如今日一样,实话告诉我。
“别瞒着我。”
“不会,不会。”崔珏轻吻她眼下,“这还是我与夫人学会的,在家中便该直言不讳,无需隐瞒猜忌。”“那我还是二爷的先生了呢!”纪明遥破涕为笑,“古人都说,‘一字之师’,二爷怎么不叫我一声‘先生’听听?“看着夫人哭红的双眼,崔珏沉默了片刻。
“纪先生。”他忍下羞赧,“多谢教导。
纪明遥呆呆看向他。
其实,对崔珏有话直说,她自己也没有完全做到。
崔珏说他懦弱、胆怯,但她觉得,她比他更怯懦。
很快,纪明遥的脸又红到胸口了。
次日。
早饭后。
身体没有不适,送走明远回安国府探望,纪明遥便与崔珏到正院给嫂子贺喜,又问有无可以帮手之处。毕竟有孕的女子着实辛苦。
孟安然笑道:“多谢弟妹,但着实不必劳动你。怀令欢和令嘉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逢年过节忙不过来,大爷也会帮我,况且现在事少了许多,就更不必劳烦你了。纪明遥没坚持,只让嫂子若有需要,只管开口。
孟安然感激应下。
五日才有一休沐,假日难得。
问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