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姐突然想大哭一场,可惜胸口又闷又堵,却怎么都哭不出来,甚至还有一种麻木的感觉。
她从小在娘家被爹娘当男孩子用,整天跟着下田干体力活,从十三四岁就开始挑水、挑担子,压得肩膀和腰直不起来。
他们都说她力气大,就应该多干活,可她不是天生力气大,是做活儿多了练出来的。
代价就是她的身体被糟践坏了,不能生育。
下雨天,她还来例假呢,娘也不管,就让她去下地。
初冬初春,要疏通沟渠,还得沤肥,男人都嫌冷不爱下去,爹娘让她赤着脚挽着裤腿下去干活儿。
她都一把年纪也不给她张罗对象,就留她在家干活,最后被人指指点点笑话,才不得不给她嫁出去。
她年纪大了不好嫁人,不过她能干活儿,愿意娶她的人家还是不少的,可爹娘为了多要彩礼,愣是让她嫁给好吃懒做的詹嘉义。
每个村总有那么几个癞子、懒汉,名声不好,也不好说亲,詹嘉义就是这么一个男人。
结婚两年她没生育,婆婆和詹嘉义就开始骂她。
大弟帮忙说了,摁下去,可他又不在身边,根本止不住他们辱骂。
她觉得过得没意思,倒是想他们休了她,可爹娘不肯,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让人休回娘家,多丢人?
娘怕她多想,又赶紧找补说他们倒是无所谓,不觉得丢人,可兄弟们呢?兄弟们会不会在村里觉得抬起头来?还有没出嫁的妹妹呢?会不会被影响嫁不出去?
因为这么多顾虑,顾三姐也不敢反抗,她虽然性子直,可总归还是从小受规训,所以整个人越来越麻木。
她也主要是怕给顾云山丢人,他是大工程师,再被自己连累,让人说有个被休的姐姐,那得多给他丢人?
没想到大弟根本不在意,还主动说让她离婚,她怎么能不感动?
詹老婆子和詹嘉义却急了,虽然他们日常骂顾三姐,可真要是离婚,他们又舍不得。
顾三姐多能干呢,一个女人却能干男人的活儿,赚男人的工分。
詹嘉义一天六七个工分,顾三姐却一天十个啊!
满劳力工分!
他们怎么舍得离婚?
再说了,这年头乡下哪有离婚的?别说离婚,就是听他们都很少听这么文绉绉的词儿,一般都说把婆娘休回娘家去。
反正不管怎么说,离婚也是非常丢人的事儿,会让人当新闻、当笑料说好几年。
詹老婆子:“这是咋说的?怎么好好的要离婚?”她看向顾三姐,“代娣啊,爹娘对你不薄吧?你咋还想离婚呢?”
顾三姐抿了抿嘴,没说话。
路上顾云山试探过她的意思,问她还想不想和詹嘉义继续过,她觉得自己这情况和谁都过不好,没孩子人家男人肯定嫌弃。
詹嘉义虽然嘴坏,可打不过她,日子过得也还行。
若是嫁给别人,也未必就比他好。
她不能生孩子,除非抱养,要么就只能给人家当后娘。
反正自己就是这么个苦命,怎么的都好不了。
一动不如一静,离婚什么的不如就这样凑合过下去,兴许以后有机会抱养个孩子。
詹嘉义也急了,“媳妇儿,你倒是说话呀,别让大舅兄以为我们欺负你,对你不好。”
顾三姐:“大弟,我过得还行,不至于离婚。”
顾云山早就知道三姐的意思,只不过是给詹嘉义个下马威,吓唬一下,让母子俩散了气性,后面就好谈。
他道:“我三姐可能不能生育。”
詹老婆子忙道:“没事,从叔伯家抱养个,过继个,都行。”
顾云山:“既然我回来了,也有两天时间,就带着姐夫和姐姐去大医院检查一下身体,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有病就治,实在治不好再说抱养的话。”
詹老婆子心疼钱,忙摆手道:“大夫看过了,药也吃了不知道多少,没用的。”
他们看得什么?赤脚大夫?偏方?神婆神汉子?封建迷信?
顾云山坚持,顾三姐就听他的,詹老婆子和詹嘉义也只得同意。
顾云山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去。他把小崽崽往胸前一抱,就让三姐和三姐夫收拾东西,带上户口本,再去大队部开个介绍信。
顾三姐和詹嘉义几个都惊了,顾云山这动作也太快。
顾云山不给他们犹豫的机会,让他们尽快收拾,尽快出发。他们要坐车去县城,然后再去市里,需要不少时间的,晚上可能要很晚回来。
詹老婆子不想让他们去,“亲家,你看呀,你抱着个孩子呢,多不方便。”
顾云山:“没事。”
夏明双让他看孩子,他自然要看的,不过这也不耽误他办正事儿。
前进大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