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畔差役闻声厉喝,上前粗暴地架着王全有便往外拖,翻脸无情。
刘敏长吁一口气,“至于这秦三……”
才欲开口,段容与回神道,“刘兄暂且息怒。秦三亦并非他意,也是受王全有指派,说到底也是可怜人。既然他已招供,‘戴罪立功’,在下以为刘兄不妨法外开恩,放过秦家一家老小无辜之辈,至于秦三如何处置,但凭刘兄决断。”
“大人此言是何意?”刘敏闻言一愣,心中暗自盘算一瞬,顺势颔首道,“刺杀朝廷命官本当罪及九族,但既然是大人为他求情,也是他百年积德,下官自然无异议。”
示意差役将秦三押下去,刘敏起身行至堂下,拱手长叹道,“大人先前之言甚是,王全有是下官的师爷,他有此行也是下官失职,下官亦当受罚。”
段容与抬手虚扶,微微勾唇,“刘兄与王全有并非夜以继日地待在一处,他私下另起异心,刘兄不知也是情理之中,这倒无妨。”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反问道,“不过,方才听秦三招供,何家庆一案似另有隐情啊?”
刘敏心中暗自叫苦,忙摆手道,“大人明鉴,那是王全有胡言乱语,何家庆如今尚在牢狱中关押,大人若不信,下官这就差人提审,请大人过目。”
言罢做事要动手,段容与将他拦住,漫声道,“不过是随口一问罢了,既然人在牢中关押,刘兄何必打草惊蛇。王全有为了拉刘兄下水自然胡言乱语,在下自然不会轻易听信。不过……”
他抬手拍了拍刘敏的肩胛,低声问道,“说到何家庆,我倒正想问刘兄,既然一早便定下何家庆的死罪,为何至如今尚未行刑。怎么,刘兄不忍伤了自家与何府的情分,不愿动手么?”
“大人何处此言?”刘敏面色微惊,皱眉道,“何家庆罪孽深重,下官怎么保他。大人切莫听信奸人所言,下官绝无此意。”
“既然刘兄有心,那便尽早行事,何必一拖再拖?”他语意微冷,“人常说夜长梦多,刘兄手下人又卧虎藏龙,何家庆在牢中多留一日,只怕刘兄也寝食难安。早日处置,也好让扬州百姓安心过年。刘兄以为如何呢?”
刘敏面露愧色,垂眸默然。
段容与轻笑,“到底该如何处置,想来刘兄心中分明,在下不好越俎代庖。今日前来是为昨夜刺杀一案,既然刘兄已查个水落石出,在下再无顾虑,如今也不多叨扰刘兄,还望刘大人三思而行啊。”
……
将此事挑明,没过几日刘敏便下令定何家庆于西菜市口的案台上、午时三刻行绞刑。
百姓闻之奔走相告,至当日时候万人空巷,尽数围拢于菜市场口观刑。
等午时三刻,看刽子手挥刀将他的头砍落众人眼前,围观百姓无一不抚掌称赞,曾受何家庆欺凌多年之人已然在家中率先点爆竹庆贺,直道今日之景让人心头大快。
彼时孟幼卿正在小院后宅中煮茶,见段容与披着一身风雪入门,忙斟上一盏奉上,拿绢子替他轻拭鸦发间的残雪,眉眼间略显忧色,“幸好走时候披了大氅,这场风雪来的急,我还怕你受风寒。”
段容与闻言心中微暖,怕一身寒气连累到她身上,忙饮滚茶入腹,微微笑道,“午时三刻落的雪,幸亏如今是腊月,若是早半年行刑,只怕不出几日城中便会闹出‘六月飞雪’的冤情,何文斌可就坐不住了。
“不过这场雪来的也算应景,城中百姓拍手称快。”
“这场雪原本就该是为百姓下的,多年冤情一朝平定,众人心中难免欢喜。”
孟幼卿抿唇,“何家庆这一死,只怕何老员外一时承受不住,要去衙门里寻刘大人拼命罢。大人先前说他会向你我倒戈,可惜到如今也没有动静,也不知是否会出差错。”
段容与摇头,携着她回暖炉前坐下,“先前不来是因何、刘两家藕断丝连,何文斌想拿账本威胁刘敏,自然要留几分情面好换他儿子出来。
“可惜刘敏未曾保住何家庆,何文斌又怎能容忍刘敏逍遥在外,这其中又有王全有使手段,何文斌倒戈也就这一两日罢了。”
顿了顿,兀自斟茶,“说起来,此事能进展到如今,还应多谢王全有呢。”
王全有下狱后心有不甘,对刘敏与何文斌的交易从中作梗,仅凭他一人催促,刘敏未必能老老实实地将何家庆送法场行刑,何文斌也未必能与刘敏走到今日这一步。
何家庆一死,两家的恩恩怨怨尽数浮于水面,先前薛绛姝又通过李氏与何姨娘之口将“风声”传入何文斌耳中,让何府上下众人以为是刘敏为保王全有,下令绞杀何家庆。
如此一来,纵然从前两家各受好处,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以何文斌的性子绝不回任由刘敏与王全有逍遥在外,势必要拉一个落马为他儿子报仇雪恨。
何、刘两家的关系算是一刀两断。如今就等着何文斌前来寻他二人,交出账本,此案自然可水落石出。
孟幼卿微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