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长玉好不容易忍过那一阵烟熏, 眨了眨眼,把被熏出的眼泪挤出去后才好受了些, 抬头见谢征神色莫名地盯着自己, 她拍了拍自己发顶:“我头上有灰屑吗?”
这会儿风大,她头上和肩头的确落了不少冥纸的灰屑。
谢征收回目光,敛眸点了头。
樊长玉自己胡乱拍了一气,但这烟灰一拍, 反而散成糊糊黏在了身上。
长宁瞧见了, 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鼓起腮帮子道:“宁娘给吹吹。”
樊长玉低下头让胞妹帮忙吹掉自己发顶的灰屑, 奈何长宁人小,力气不够, 吹不干净,她拽了拽谢征的袖子, 仰起头道:“姐夫给吹吹。”
谢征看向樊长玉,她半蹲在地上让她妹妹帮忙弄掉头上的灰屑,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她一截白皙的后颈和半张清丽的侧脸, 她因为同她妹妹说话, 嘴边还带着一抹恬淡的笑意。
樊长玉一听长宁让谢征帮忙吹掉自己发顶的灰屑,就已抬起头来, 道:“已经弄得差不多了, 回吧……”
最后一个字却卡在了喉间。
谢征抬手一点点帮她拂去了发顶的烟尘和灰屑, 他手上的力道很轻,几乎只是浅浅擦过她头发, 但拨弄发丝带起的轻微痒意, 还是让樊长玉整个人微僵了一瞬。
这和她自己动手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但具体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出来。
捻去她发间最后一抹烟尘, 谢征收回手,道:“好了。”
樊长玉对上他黑沉神色莫辨的一双眸子,干巴巴说了句:“谢谢。”
祭祖回家已临近中午,樊长玉炖了只猪脚,再切上一盘腊肠,热一个之前蒸好的扣肉,最后再炒一盘解腻的干菜,一顿午饭三人也就凑合着吃了。
那干菜是青菜收成的季节,把青菜水煮晾干后囤起来的,镇上家家户户都会这门手艺,听说是灾荒年里,为了尽可能多地储存粮食想到的这法子。
比起青菜的鲜嫩,干菜更多了一股醇香,用水泡发后切成细段,油煸姜蒜后倒进干菜一炒,比肉还香。
一顿饭吃完,肉几乎还剩一半,一盘干菜倒是被吃了个干净。
海东青笼子边上的一大碗鲜肉混内脏的肉碎也被吃了个底朝天,它正眯着一双豆豆眼用嘴喙梳理自己被放在火塘子边上变得灰不溜秋的羽毛。
樊长玉收拾完碗筷,拿出一早买好的春联红纸和灯笼开始捣鼓。
除夕这天贴春联、挂大红灯笼也是必不可少的习俗。
笔墨纸砚都在谢征屋子里,樊长玉带着一叠春联纸敲开了他的房门。
书案上铺着纸,豁口的砚台里墨也是研好了的,他不出意料地又坐在瘸腿的书案前写什么东西。
在他清冷的视线扫来时,樊长玉挠了挠头,厚着脸皮道:“那个……你会写春联吗?”
长宁跟个小尾巴似的也在门边露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笑成了两弯月牙:“姐夫写春联!”
谢征将写到一半的纸张收到一边,在书案上腾出地方,道:“拿来吧。”
樊长玉便带着春联纸和长宁这个小尾巴挤进了屋子里。
谢征把春联纸铺在书案上后,用毛笔饱蘸浓墨后,砚台里剩的墨汁便不多了,他微偏过头对樊长玉道:“帮我再研些墨。”
樊长玉有点欲言又止,但见他已提笔在春联纸上写下了遒劲飘逸的第一个字,又不好打扰他,瞅了一眼那方陈墨,拿起用力在砚台里研了起来。
等谢征笔上墨汁不够了,打算再蘸些墨些,瞧见砚台里那黑糊糊的一堆,沉默了一息,说:“多了。”
何止是多了,写一副春联,她把半块墨都快研完了。
他忍不住扫了一眼她的手。
想到她的手劲儿,倒也释然了。
樊长玉讪讪道:“我研之前想问你研多少来着……”
她识字,被她娘用藤条逼着也勉强学会了写字,可那字实在是惨不忍睹,笔墨纸砚金贵,她自己鲜少研墨,从前被她娘亲逼着练字时,都是她娘研好了墨盯着她写,她对研多少墨心里真没数。
谢征对这样的状况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道:“研多了倒是不妨事,就是用不完有些可惜。”
樊长玉盯着被自己磨掉大半块的墨,顿时也有些心疼。
她想到赵大娘家八成也没买.春联,道:“那咱们给赵大娘家也写一副!剩下的墨再写几幅,几个房间门上各贴一副,图个喜庆!”
谢征还是头一回听说春联这么个贴法,好看的眉拧了拧,随即又觉着有几分好笑,心底多了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明朗情绪。
初见时他只觉着这女子粗鄙,但如今却觉着,在那份粗鄙里,又有一股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像是野地里的荒草,无人养护,只凭着一股野蛮劲儿向上生长,可破冻土,可裂岩石,忍过严冬,熬过酷暑,不管破土后的芽尖经受的是风霜还是雨淋,底下的根系都只继续深深扎向厚土里,不断为芽尖提供向上的养分。
他看了一眼撑着下巴坐在书案侧面看他写字的女子,笔尖沾了浓墨继续写春联的下联。
雪花从半开的窗棂里飘落进来,风吹动他宽大的袖袍,也吹动樊长玉的长发,在他收笔时,樊长玉凑近了去看他写的春联,一缕长发恰好拂过他手背。
他收笔的动作一顿,笔尖在春联下方落下了一滴墨。
樊长玉“呀”了一声,有些懊恼道:“我打扰到你了?”
谢征收回视线:“没有,墨蘸多了些。”
樊长玉有些心疼地看着那副春联:“真是可惜了,这字写得多好啊,不过没关系,贴我和长宁房门口就好了!”
谢征抬眸问:“你喜欢?”
樊长玉点头,她端详着这副对子,念出上边的字:“‘冰销泉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