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略微萧瑟的冬日。
居室内备了温暖的桌炉, 柔软温和的铺盖布料覆上了织金的暗纹,底部有细绒的铺底。
其实这算是很古老的款式, 比起地暖和中央空调、包括暖炉的雅致小檀也要比它好得多, 但是在我的古老记忆里,我很小的时候……还没有进入禅院家成为侍女的时候,家里就是用这样的电暖桌取暖的。
回家的一路上, 丈夫的态度都是淡漠的, 被下人们簇拥服侍着坐上回家的专车,他单手撑着下颔, 望向窗外穿梭的风景, 神情冷冷, 一路上没有任何话要跟我说的样子。
回到家里,望着庭院里未融化的积雪和精致的旧景,重新坐在这似乎冻结了的家族里, 我甚至有些怀疑今天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我的幻觉。
我是为什么回到这里的呢……?
我有些出神地想这个问题。
正常人的话…按照这个世界普世观点里的正常人的话, 回到这个冰冷的地方应当是无法接受的事情吧?
但是…对那个人又没有办法好好地信任。虽然很感激, 但真正认为是“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想了半天, 却没在脑海里找到相关的关键词。
“梦光。”
清冽迤逦的声音传来。丈夫正坐在窗旁,午后的阳光柔和地照在他的肩膀上,波澜不惊地看着我。
冬天的太阳其实很暖和,冰凉又暖和的矛盾——给人这样混淆脑袋的感知。
他的表情很淡, 看不出喜怒来, 只是单纯地提醒我要回过神来。
袖口有梅花暗纹的禅院少主静静地跪坐在桌炉对侧, 他单手握着一杯麦茶, 没有明显的怒意。
如果仅仅是这样看着的话, 现在的状态实际上是很温馨温和的, 茶气氤氲地飘起来,他轻轻地垂着眼,晃了晃悬在杯子里的茶叶悬针,整个人就像是画一样。
“啊、嗯…,”我回过神来,露出勉强的笑来应答他,“怎么了?”
我的脸色实在不算好,颠沛流离的时间里我没有睡过一个安静的觉,休息也间断性的。
我实在不擅长承受压力,后半段的时间几乎是被牵扯着推着走,如果没人对我做出什么举动的话我大多数时间会抱着膝盖埋头出神。
丈夫不是喜怒无常的人。
我们青梅竹马地陪伴着长大,我是能够揣摩把握住他的大部分情绪的,就算他非常地生气,我也有特殊的方法让他稍微地平静下来。
如果他现在没有生气,大概率是不会再盛怒地朝我大吼或者歇斯底里地嘶哑出声了。
或许他是生气的。在某个我被绑架的时刻。
昨天晚上他倒是也很生气……
成年后,丈夫就很注重对自己情绪的把控与调节,就像所有在这个年纪尝试成为大人的青年一般,尤其是我们很早就结婚,丈夫的成长就像按下了不安定的加速键般,坚韧如竹,又带着容易弯曲的内敛与负面阴鸷。
想到这里。
我想朝他投出一个安抚的笑意。
但是我的面色太过憔悴了。这样的举动反而显得很笨拙。很不由衷的意味。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我的脸,伸出手来。
我的视线跟随着他伸出的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
他慢慢地舒展手指,掌心中乘着递给我的一个橘子。
……
橘子。
我木木地,看着他伸出的手,有些怅然、赧然地牵动唇角。
他平静的态度令我意外,我甚至不知道他手里的橘子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或许是宽广的袖子里,或者揣在很深的直缀裤口袋里。
他只是这样自然,一如往昔我们在冬日温暖的桌炉旁剥桔子轻声地说话的时间般,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橘子,静静地递过来。
还像那个没长大的少年一样。
……
用这种无声幼稚的方式。
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谢谢…”
我头皮发麻,后知后觉地接过来。
橘子放在我的手里。我就这样捧在手里,低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地看着圆圆的它。
“你困吗?想不想睡一会?”他平静地问。
“欸…啊、啊,”我下意识地把橘子尴尬地在手里转了个圈,“不,还、还好……”
说完,我咬了咬下嘴唇,静了几秒。
缓慢地,我剥起橘子来,我剥得很慢也非常地仔细,甚至上头缠绕的白色的脉络我都小心翼翼地剥下来了,就像挖掘一个艺术品。
毕竟一起相处了很多年。很多时候,气也消得很快。
我的脑子缓慢地思考起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是脑袋给我的回答就是没有为什么,他只是单纯地想问问我困不困而已。
也是…
我这样有点迟钝笨笨的状态、谁看到就会说点这种话吧。
“……”
“我找了你一晚上。”他突然道。
“昨天下了一夜的雪。”
丈夫看着我,眼底有没有褪去也没有遮掩的冷寂疲惫。
下了…一晚上雪吗?
是吧。
这几天都在下雪……
一直都处于混乱中的状态、夜里被绑架走的时候甚至是昏迷状态……真的没有太留意。
我才恍惚地想起来。
那时候、吵架的时候的雪很大很大。鹅毛般偌大的雪花交叠着飘下来的时候被月光映射得柔和到要刺伤眼睛。
“我知道五条那家伙在信口开河,”他道:“托这件事情的福,我没有气得疯掉。但我真是找得要崩溃了,尤其是在短时间内知道你被绑架…尽管他是说你是和他出去散步,但我还是觉得我会少活几年。”
他以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这件事。
让我感到诡异的毛骨悚然。
“那,那件事情,只是、”我为难地说,绝望地发现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用词来形容发生的事情。
囫囵地在唇舌滚过片刻,我大抵找到用语来说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