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潮湿的、阴冷的。
那是描述地下洞窟时最符合的字眼, 这里没有光源,连空气都稀薄地可怜,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高压压缩起来, 紧紧一团塞在一起,没有办法伸展、没有办法自由。
燥热、疼痛、疯痒烙印在格兰的骨子里,他早就失去了能够思考的理智, 而是像一只失了智的野兽在铺满碎石子的地面上打滚。
原先还存在于地上的干瘪卵群此刻却不见踪影,或者说在这一处洞窟内的所有卵群都消失不见了。
——那它们去哪儿了?
——它们去到了一个温暖、湿润的巢穴。
是由亚雌的身体铸就的孵化之地,温热的血液、跳动的心脏、交错的经络, 强盛的生命力令干瘪的虫卵们痴迷,于是它们干脆钻到了这一处为自己找到的母体之中,所有的伤口都被霸占满了, 甚至连伤口的更深处,扒开一看也都是星星点点的黑色卵核。
像是被硬生生塞到皮肉中的芝麻,小小的血孔密密麻麻地扎在肉上, 黑溜溜的圆点甚至随着母体的呼吸而一同翕动——就好像它们已经成为了一体。
但这并不是结束。
原始虫卵的力量总是难以想象,它们充满了神秘,因此当这些即将死亡的卵群与新生的血肉结合后,没有谁能想象出它们未来的样子。
就好比此刻——
翻滚着的黑色卵核延伸出有几分透明的卵膜,那些卵膜中因为吸收了来自亚雌体内的血液而变得充盈饱满,丝丝缕缕的血线夹在卵膜之中,将其撑得格外饱满, 像是即将爆裂的眼球。但很快它们又匍匐前进, 继续顺着皮肉之间微不可查的缝隙往里钻,于是亚雌的躯干被撑起了一个两个……很多个大大小小不一的肉块。
“好多……身体里有好多东西在蠕动……”
原本摔断了肋骨的格兰奇迹般地坐了起来, 甚至像是傀儡似的摇摇晃晃地撑着膝盖站起来, 他双目无神无光, 脸色苍白到有些发青,可嘴巴却红得厉害,像是被鲜血描绘了唇妆。
他颤颤巍巍地站在原地,身上的皮肉鼓鼓囊囊地交错生出肉块,那些肉块覆盖的速度极快,最初盘踞于他的后腰、大腿,很快便爬升到了胸口、肩胛,又一路到了脖颈、脸颊。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格兰的整张脸都被肿胀的肉块填满,五官变形,神志涣散。
原始虫卵们正在适应它们的“新躯体”,它们充满了好奇地探索着每一处皮肉,也不管那狭小的地方能不能盛下,于是在那近乎被撑爆皮的肌理下,甚至可以看到一团一团挤挨着的黑色圆核与它们的母体一齐呼吸着。
这样的变化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又一轮日月交替,饱胀的肉块逐渐平复,金发亚雌空荡荡的右眼中血肉交错、卵核相融,逐渐长出了一颗纯黑的眼珠。
可若是离得近了,才能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眼珠,而是由数也数不清的黑色卵核聚集在一起、形成像是昆虫复眼一样的替代品。
格兰和原始虫卵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演变,在属于亚雌的皮囊之下不再是鲜红掺杂着血管的红肉,而是一簇簇拥挤的、吸血长大的卵群;头颅内满是沟壑的大脑也被虫卵们占据,于是属于格兰的思维与卵群相互冲撞,勉强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平衡。
[嗬嗬嗬……好棒,嘻嘻,新的身体……]
[好温暖……]
[妈妈……现在……我要妈妈!妈妈!妈妈!]
[嗬、妈妈,你在哪儿呢?]
诡异的、像是小孩们掐着嗓子的尖叫声在格兰的大脑中回响,瘆虫的哭嚎声一刻不停,源源不断地攻击着亚雌脆弱的神经,那些因为虫卵而同时翕动的肌理下翻滚着一场属于卵群们的狂欢,并在格兰的脑子中翻出了那些虫族社会中的历史与变迁。
于是怪异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扭曲而尖锐——
[我们是……亚雌。]
[要躲在新的身体里。]
[我们应该离开这儿,去找妈妈。]
[学会、说话。]
[嗬……饿……]
原始虫卵们的学习能力极其强大,或许说那是纠集了数以万计的卵群同时研究格兰的那一份记忆,于是很快它们就将亚雌的行为、语言复刻了出来。
面色僵硬像是人偶似的亚雌缓慢张嘴,有些磕绊地说出了第一句话:“我,自,由,了。”
“哈哈哈哈哈哈……”紧接着是一阵尖锐到刺耳的笑声,被卵群寄生的亚雌手舞足蹈,他的手臂忽然延长成了撑出经络的肉块,同时分泌黏腻的液体,扒住嶙峋的石壁,迅速将身形扭曲、畸形的“怪物”送到了他最初掉落的洞口。
它们知道这里没有其他虫,便也不再费心维持自己的形态,拥挤的肉块再一次从紧致的皮肤中出来,浅红色、肉红色、深红色,那些血肉格外疏松,透着光可以看到半透明的卵膜,黑色圆核窸窸窣窣地移动着,构架出了支撑“怪物”移动的骨骼。
这只“怪物”在阴冷空寂的地下洞窟中发出了喜悦的呓语,喃喃地像是孩童对母亲的依恋,可那在黑暗中逐渐从肉块上长出来的、层层交叠着利齿的环形口却激烈地蠕动着,像是在疯狂地渴望将什么东西彻底吞咽下去。
肉瘤翻滚,血口汹涌。
“怪物”的行动引起了其他洞窟中卵群的躁动。
与此同时,星舰之上——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我‘看’不清!]
[它过来了!那到底是什么?好恶心!]
[好臭……是腐烂的皮肉,太恶心了!那是什么?不!不要过来!]
……
嘈杂的声音瞬间涌入顾庭的脑海,他站在水晶的房门门口身形一晃,手肘紧紧撑着墙壁,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