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逝,五天后的清晨。
天际又飘下片片白雪,落在洛阳屋檐,铺在国都地面,亦覆在人心。
许游一早收拾,换下丝绸衣物,穿上一身粗布黑衣,戴好竹编斗笠,关上门前仔仔细细将院内景色印在脑海。
昨夜子时,他翻过黄历,今日宜出行,所以做下决定,便在今日离开洛阳去往东海。
五日来,连续在夜间去往锦绣桥,却没有见到司马信,这让许游有些怅然。
他倒不是担心司马信被四神教之人杀了,因为据他理智判断,四神教几位如今应该都身受重伤,不会有状态杀司马信;
他怅然的是,未能跟熟悉之人喝酒。
这几天,许游很想找人喝酒,压抑的内心需要无忧之水来调节。
可惜,能够一起痛快饮酒的司马信,不知去了哪里。
这几日,许游未曾借酒消愁,只是用雷霆的苦楚,麻痹内心的孤独。
不过许游思维总不类寻常,所以他能够很好的调整情绪,以尽量平静的内心坦然面对事实。
‘灵游雀应该今天会到芒轩城,我信中写明,一年半内不需回信,下次再见到它,得要很久时间了,也好,每次一两黄金,到底是心疼。’
许游莞尔想着,将院门关上锁好,习惯性等了一阵,隔壁院门却再也不会打开。
许游默然走在霖水街,片刻拐入清景街,等到了王夫人家停下脚步。
笃,笃。
轻轻扣动门锁,须臾院门打开,王先生站在门内,倦容上勾起笑意,作揖打招呼。
许游回礼,随即拿出院门钥匙,轻声道:“王先生,庭院租住已有三月,许木今日来辞行,顺带交还契约,日后便不租那庭院了,若有人求租,还请随意。”
“今日就要出远门了?”王先生微微怔住,有些黯然。
“是。”
许游露出阳光笑容,“应当离开洛阳一年左右,若日后回来了,得来讨杯酒喝。”
王先生注视那枚钥匙,摇头说道:“昨日也来说过吧?夫人跟我讲,那庭院留给你,你哪怕不租,只要你还会回到洛阳,便单留给你,除非那时候你租别的庭院;
“许先生,我家一直是夫人主内,这些庭院租住之事,我说了不算,钥匙收回去吧。”
许游不再坚持,微笑道:“好,那就这般...”
他从衣襟内取出一两黄金递交王先生,“我付一年租金。”
王先生默默看着他虽笑却认真的表情,少顷点头答应,只得收好那两黄金。
这时,王夫人出了厅堂走到门前,语气低落道:“真要出行了么?”
“是。”许游诚恳道:“来洛阳得遇二位,是许木之幸,在下今日出行,终有回来的那一天,切莫挂念。”
王夫人神色黯然,以往周璐、王琉璃、许木三人在门口打闹调笑的场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落雪虽寒,却比不得人心的落寞。
“唉...”优雅的夫人轻轻叹息。
许游眼神清澈,对着两人作揖一拜,道:“许木先走了,王夫人,王先生,来日再见。”
门内那对恩爱夫妻神色升起担忧,仿佛哥哥姐姐般看着自家弟弟。
二人同时行礼,王先生强自平静道:“多闯荡也是好事,能开阔眼界,一路平安啊。”
王夫人难受道:“许公子,出门在外,要记得照顾好自己,若是旅途不顺,便早些回来,洛阳有我们夫妻,你就不用担心许多事。”
“嗯,在下记得了,告辞。”
许游深深看了眼他们,转身离去。
那门内的夫妻二人,凝望着少年渐渐远去的身影,等少年身影消失街尾,王夫人低下头,用丝帕擦着眼角,有些哽咽道:
“今年过年,本来还想让许木跟王琉璃一同来家吃年夜饭。”
王先生轻轻搂住她,沉默无言。
落雪纷纷,把体面的夫人头发染白了些。
......
许游走在北城街道中,身后有人道:“喂。”
转过身,便见身姿玲珑的百里秋辞站在街边,手上拿着两只小瓷瓶;
皮靴踩在石板上,来到停步的许游身旁,将一只瓷瓶拿出,轻声道:“桑落,味道不差,喝么?”
许游沉默了下,笑着接过。
两个人一同缓行,各自喝着酒,等到了连接北城们的街道,酒已经喝尽。
却见白雪飘零下,那城门许许多多百姓排队等待进城,他们在寒冬的时节吸入冷咧的空气,吐出火热的白雾,每个人,脸上都有憧憬忐忑;
一如那些死去的,没有名字的人们刚来洛阳时;
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他们带着期待,带着希望,涌入了洛阳城。
许游静立,外来的百姓们与他擦肩而过,百里秋辞一样静立。
越来越多的百姓经过了二人,看到了那挂满灯笼的十里长街,看到了繁华若锦。
他们眸子里的光,越发灿烂。
许游凝望那连绵的灯笼,轻声道:
“洛阳,洛阳。”
百里秋辞静静看了半晌,问道:“看你表情,是要走么?”
见许游点头,她再道:“会回来吧?”
许游转身面向她,笑着点头,“等回来时候,再跟百里大人一同饮酒。”
“好,我会等你。”百里秋辞认真答应。
许游作揖轻拜,迈步离去。
两个同样穿着黑衣的身影,距离越来越远。
风雪把姑娘的视线阻隔,于是姑娘又取出一坛酒,以酒的温热,抵抗悄然升起的孤单;
许游对她而言,已是朋友,亦是知己。
姑娘喝着酒,无声说:“不要死在外面。”
......
咚!咚!
皇城广场,蔡萧儿穿一身庄重祭服,以白霞槌重重击打黑色祭鼓。
两侧有近百名乐师神情肃穆,共奏庄严祭曲。
董先生、丹阳子分立两侧,等到一曲结束,董先生轻声道:“祭。”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