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道,饶州,永泽县。
县衙。
谢晚晴将最后一本账簿合上。
这些记录凌乱,毫无章法的上百本账簿,让她整整耗在里头半月之久。
是的,她一个人。
前后整理了三遍。
每看一遍,她就压抑不住想将那些刺史与县令们统统砍了。
但谢晚晴很冷静。
她知道当下,最重要的是赈灾。
不是算总账的时候。
并且,稳住这些蛀虫,还能借助这些贪官污吏上传下达。
谢晚晴将自己整理好的账簿贴身藏好。
然后又一次的将刺史交上来的账簿打乱,甚至用力的摔在窗上。
做出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
深深吸了一口气,谢晚晴这才走出这间临时的账房。
走出房间的刹那,谢晚晴苍白的脸颊上有着烦乱与急躁之色。
她知道,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人在盯着这一切。
她也知道,那些刺史为什么会事事配合,然后每日里在她面前倒苦水,说义仓亏空乃历年积弊所致。
守在账房四周的人,包括陈留总共有十人。
自从陆志明带队到了永泽县之后,谢晚晴就将陈留带来的人潜入几个最大的粮商所在州府探听消息。
剩下的二十人分成两组,全天候守护这间账房。
她担心有人起歹意,将账房连同账簿一把火给烧了。
拐过亭廊,即将到达房间时,陆志明从阴影里走出。
“大人。”
“陆将军有事寻我?”
“有人想见您。”
谢晚晴看了眼陆志明。
她相信陆志明知晓自己的脾气,不会去做那说客。
“什么人?”
“那人说您去了就知道了。”
“我乏了,有事明天再说。”
谢晚晴想了想拒绝了。
这种时候,找上门来的多半没什么好事。
“那人说能助您破开眼前困局。”
陆志明的话让谢晚晴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盯着陆志明好一阵,忽然笑了起来,“稍等,我洗漱一下。”
这一笑倒是把陆志明给搞糊涂了。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透露,但谢大人的神情,分明又像知道了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
谢晚晴换了身衣裳。
陆志明驾着马车,领着谢晚晴绕了许久,与暗桩确认过无人跟踪后,这才朝永泽县郊外驶去。
马车在一处山谷密林前缓缓停下。
车厢内却没有丝毫动静。
林间有两人走出。
赫然是李思与宋晓鸣。
李思走到马车前,和陆志明打了声招呼后,打发他去找宋晓鸣了解情况。
陆志明看得出来,李思的心思全在车厢里的谢晚晴身上。
他将马车拴好,识趣的走开。
李思撩开车帘布,爬入马车。
另一侧木凳上,谢晚晴正倚着车厢安静的睡着。
比之前瘦了,黑了。
李思静静的看着,并未吵醒她。
他能想象的到,这两个多月谢晚晴是怎么过来的。
来的路上,李思已从宋晓鸣处知晓朝廷发下来赈灾款,十万纹银已经花的精光。
剩下的粮食,哪怕每日只是施粥,也顶不住几天。
她已经砍了上百人的脑袋了。
可仍旧有人顶着掉脑袋的风险,打赈济钱粮的主意。
与这些蛀虫勾心斗角这么长时间,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更何况一个弱女子。
许是发丝垂到了鼻尖有些痒,谢晚晴睡的并不安稳。
李思起身蹲在谢晚晴身前,轻轻将那缕发丝拨开。
他还是第一次在这般近的距离,看着这张天然去雕饰的精致脸庞。
哪怕是在睡梦中,谢晚晴的眉头依旧微微蹙起。
李思心疼了。
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将谢晚晴眉间隐约的“川”字抚平。
便在手指触碰到眉心的刹那,谢晚晴醒了。
四目相对。
空气忽然静止了下来。
两朵红晕悄然绽放。
李思的手没有收回来。
而是抚在了那朵红晕上,轻轻摩挲着,心疼的说道:“辛苦了。”
谢晚晴慌乱坐直身体,眼眸水汪汪的,快速闪动,颤声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喊醒我?”
“看你睡的正香,不忍吵醒你。”
李思一屁股坐在谢晚晴身旁,在她的轻呼声中,探手将她揽入怀中,不容置疑的接道:“别动,听我说。”
谢晚晴哪里经历过这些。
被李思揽在怀里,浑身僵硬。
虽不习惯,但莫名的,悬着的心忽然安稳了下来。
李思感受到怀中女子身体渐渐软了下来,轻轻拍着她的胳膊,柔声道:“徐茂名他们出海回来了。赚了六十万两纹银。”
谢晚晴有点懵。
六十万两?
还没等她发问,李思又接道:“他们还从泰罗国带回来二十五万石的粮食。”
“什么?”
谢晚晴大惊,直接就坐直了身体。
“二十五万石粮食。
这是真的?”
“宋晓鸣宋都尉已经运了十五万石粮食到了永泽县郊。你放心,存放的地方很安全,有岭南府兵守着。”
谢晚晴相信李思不会拿这种事和她开玩笑。
冷静下来的她,想了想问道:“你们准备用这十五万石粮食做买卖?”
“对,做买卖。”不等谢晚晴开口,李思接道:“不过不是和百姓做,而是和粮商做。”
谢晚晴愣了愣,蹙眉思索片刻,想到李思说的粮食数量,恍然道:“你是打算先将十五万石粮食高价卖给粮商,再拿出另外的十万石来赈济百姓?”
“真聪明,不过不全对。不把粮商的心理防线击穿,粮价就崩不了盘。
所以这十五万石粮食,我准备卖十万石给粮商,五万石运到永泽县交给你处理。
另外的十万石粮食分两次运抵永泽县,摆在百姓的眼皮子底下,一来可以安民心,二来也可以给那些粮商压力。”
李思笑道。
“但这天如果不下雨,秋粮眼看就无法播种了,便是十五万石粮食再省,也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