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默默燃烧的蜡烛,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烟花吸引时做好那些易被忽视的工作。
萧何定汉律,但后续的完善工作却是张苍在默默推行。
除此外,他还给世人留下极为宝贵的学术经典。
不读《九章算术》无以善数。
作为荀子之徒,他的光芒被韩非李斯所遮挡。
作为开国功臣,他又不如萧何张良绝艳天下。
可张苍就是张苍。
蜡烛不如烟花绚烂,但在体验过黑暗后,没人会说蜡烛并不重要。
不过同为开国功臣,受封于汉高祖的张苍和申屠嘉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因为申屠嘉并非是由汉高祖封侯,而是在汉文帝登基后得到侯位。封的也不是第一档的彻侯,而是关内侯。
是以作为开过功臣,众人也对申屠嘉的归宿十分好奇,猜测其会葬于长陵还是霸陵。亦或是葬于长陵,但配享文帝之庙。
“咳咳……”
“咳咳……臣故安侯申屠嘉……”皇帝亲临,病榻上的申屠嘉挣扎想要见礼,但却被赶到榻前的刘瑞一把按住。
“我是以弟子而非皇帝的身份前来,还请老师不要表现得如此申述。”刘瑞直接坐到榻边,亲手在其骨瘦如柴的躯干后垒了靠枕。
“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与老丞相初次见面时用的东西。”刘瑞瞧着花纹眼熟的靠枕,眼里尽是怀念之色:“孝文太后让我拜您为师的那日历历在目。”
“当初的陛下还是七|八岁的小皇子。”申屠嘉被刘瑞挑起怀旧之情,语气里也少了几分见面时的疏离,逐渐变得亲近起来:“如今却已执掌江山,想着如何不负天下。”
“老师真是高估我了。”别看刘瑞做啥都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实际上,他也会各式各样的焦虑压得喘不过气。
土著皇帝要担心自己做的不如已故的祖先,而刘瑞除了文景二帝和汉高祖这个举世无双的例子摆在眼前,还有一个原历史上雄主让他感到压力十足。
“我若能有文帝的八分,高祖的十分就谢天谢地了。”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刘瑞才敢半真半假道:“我还年轻却坐上一个承担天命的位子。”
“天命……”申屠嘉的视线从刘瑞的脸上挪开,突然笑道:“臣给陛下第一次授课时也提到一位天命之子。”
“只可惜这天命之子的王朝二世而亡。”
申屠嘉的视线慢慢回到刘瑞脸上,瞧着这位文帝选中,景帝培养的新君缓缓说道:“他在位时都无法阻止接二连刺杀,所以这天命又有什么用呢?”
“若有天命,便无灭夏伐纣之举。”
“若有天命……从东周熬到战国末年的六国也不至于为秦所灭,甚至还让走卒贩夫砍了脑袋。“申屠嘉又咳嗽几声,抬起他那苍老的右手用力一握,似乎变回几十年前的英勇模样:“臣这粗手斩过太多人的头颅,里头有官吏,有贵族。并且他们死前都喊’天命亡我’,但臣这个屠夫却未感到天命在臣身上。”
“那些个腐儒成天嚷嚷着周礼天命,尊卑秩序。可是搁在臣这样不信天命的粗人眼里,那都只是愚民愚己的把戏,并不值得陛下费心。”临死之际的申屠嘉也没了顾虑,说的尽是大逆不道的话:“高祖是能看透天命的人,知道帝王生于民心而非产于天命。”
“所谓的‘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不过是借天命掩盖后面的事实,防止有人效仿他们。”申屠嘉的声音骤然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了丝语重心长的意味:“如若陛下以天命之子自居,如二世般仗并不存在的天命胡作非为,那便会有高祖般的人物顺应民义,揭竿而起。”
“敢问陛下,以天命抗民义,可能守乎!”
“不可。”刘瑞几乎条件反射道:“以天意抗民义,实属可笑。”
“所以陛下顺天应人,何须菲薄。”申屠嘉颤巍巍地朝刘瑞伸出手,回光返照道:“畏畏缩缩的可不是那个问臣是否见过始皇的胆大皇子。”
“您乃大丈夫当如是也的高祖之后。”
“莫要做出软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