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写了!这些文字比傩戏面具还复杂, 我写的手都酸了!!!”椒房殿的偏室里,信乡公主赌气地扔下笔,嘟嘴道:“而且读书写字是男人的事, 宫里那么多婢女都不识字,凭啥我要成天捣鼓这些玩意。”
一旁的子鸢耐心地将信乡公主丢掉的刀笔捡起, 严厉道:“胡说。读书写字何时成了男人们的事。若是依公主所言,太皇太后与太后都是不用识字的人, 看得懂先贤典籍与百官奏折吗?读书以开智,开智而明理,明理而有德。”
子鸢将信乡公主扭正, 然后铺开用以启蒙的《仓颉篇》,继续劝道:“别说现在, 就连古代的公主们, 也是要读书习字的,否则庄姜也没有才气写下《诗经.国风.燕燕》,所以公主身为皇帝之女,可莫丢了天家的面子,让人以为今上的女儿都是不通文墨的愚妇。”
信乡公主虽然抱怨, 可是对子鸢还是很尊敬的,于是干脆抱住对方的腰, 撒娇道:“我还小嘛!刀笔也拿不稳, 刻不了一会儿就手腕酸痛……”
“既然手酸, 那公主今日就别去先农坛和蚕房了,免得明日连筷子都拿不起。”
“这怎么行!”听了这话,信乡公主立刻抬头, 随即对上子鸢戏谑的目光, 涨红脸道:“我……我是怕宫婢们照看不当, 所以……”
汉宫里为了彰显天子悯农,同时也因西汉前期确实很穷,所以有先农坛与蚕房,茸室供其体验民间生活。
当然,要是未央宫里的田地不够天皇贵胄发泄精力的话,还有上林苑的田地供其霍霍。
然而除了被迫演戏的刘启和习惯节俭的两宫太后,很少有人过来自虐。皇长子之母栗姬更是毫不客气地表示来这儿的都和外面的泥腿子一样掉了身价,完全忘了她在进宫前也不过是富农之女,根本不算高门大户。
所以在子鸢入宫后,她也会借蚕房挣点外快,然后寄给宫外的家人,同时在教导公主后也会带着信乡公主养蚕种地,不要变得像由简入奢的栗姬和馆陶长公主那般娇奢。
不过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刘瑞居然喜欢种地,而且还在先农坛那儿有块专属地盘,种了不少瓜果蔬菜。
听着公主软软的童音,子鸢有些忍俊不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结果室外的小黄门传道:“赵女史,公子瑞有请。”
信乡公主见状,立刻坐好,然后看着子鸢整理衣襟后随之而去。
…………
……
“你来了?”已经被辕固生搞得无话可说的刘瑞回来想起殿里还有个“听不懂”暗示的人,于是将其请来瞧瞧:“战国时能臣择君,贤主用臣。看来我还不够好,两请墨家才从你这儿挖来两人。”
“也罢!”刘瑞不等子鸢告罪,便自顾自道:“父皇令詹事大人为我讲课,又有辕固生,申公张公的弟子位于朝堂之上。如今内吏大人有意削藩,而儒家在关东一代颇有影响。想必真到父皇决断的那刻,为了博取关东儒家的支持,将吴王那个老匹夫打成叛党,想必内吏大人乃至父皇会做出妥协。”
刘瑞看向松了口气的子鸢,笑道:“那时若是詹事大人知晓他的弟子身边有墨者,而且还不止一位,估计女史的全家性命……都将亡于我这个不知轻重的糊涂小子之手。”
“公子言重了。”子鸢表情郑重地向刘瑞行了个大礼,额头抵着地板请罪道:“奴婢既已入宫,必是已有效忠汉室之意。为臣者逆君乃大罪,故公子责罚,吾……皆认。”
“起来!我像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吗?”刘瑞不悦道:“都说时势造英雄,你们墨家既然有入室之心,又为何要与我若即若离,弄得我心烦。”
“若是公子宽宏大量,不计我之言语粗鄙,我愿斗胆辩上一辩。”子鸢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行大礼的贴地姿势。
“允了。”
“那奴婢便谢过公子,同时也先向公子告罪。”子鸢起身后再次行了个大礼,这才说道:“其应有三,一是墨家好组织,凡是决定学派前程的大事,都得由所有墨者投票决断。而子鸢身为墨者,既是由墨家资助入宫,于理于恩都不该触犯墨家条例。二是是因为公子师从儒者,且为太后堂侄,外戚之身。子鸢只是一介女史,虽为自由之身,但也不想以卵击石,祸及家人,三是因为……”
提到最重要的一点时,子鸢有些犹豫不决,但还是大胆道:“公子太心急了,心急到子鸢敢肯定,您很快就会翻个跟头。”
这下别说是刘瑞,就连一旁的李三都面露错愕,感叹这赵女史胆子真大,居然会说公子错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刘瑞并未因子鸢的话而气恼,甚至饶有兴致地对李三吩咐道:“你且出去。”
“可是殿下……”
“我说,出去。”
刘瑞盯着子鸢,玩味道:“赵家都在关中,我怕什么?你且出去。”
“诺。”
李三拱手应了声,缓缓退出内室。
“说吧!我将因何翻个跟头?”
“公子可有建牙开府之心?”
“何以见得?”
“今上八岁为太子,但在公子的年纪就已拿到封太子的诏书,只是那时天不作美,所以先帝之母并未用印,而是拖了一年先立皇后。如今皇后在位,公子为嫡皇子又有太皇太后眷顾,但却没有封太子的旨意,甚至闹出梁王承嗣的消息。由此可见,即便您不建牙开府,陛下也会找机会让您建牙开府,为的就是安天下人之心,告诉太后,梁王承嗣只是戏言。”
“也只能是酒后戏言。”
刘瑞脸上的轻巧笑容渐渐消失,随即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继续。”
“先帝在时,贾谊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