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凤村村委会。
空空荡荡的院子里,隐约传来咿咿呀呀的京剧唱腔。
吴磊翘着二郎腿,躺在平时休息的单人床上:“我好比笼中有翅难展。
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
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
我好比浅水龙困在沙滩。”
跟着收音机哼唱《四郎探母》的经典歌剧,一阵愁绪不禁涌上心头。
在经过几天高强度的劳动之后,吴磊的胆囊炎成功复发了,现在只能留在村委会看家。
不复发不行啊!
田梦瑶每天身先士卒,带领着乡亲们在工地上忙得热火朝天。
吴磊这个村长更是被支使得脚不沾地,每天回家累得腰酸背痛,两条腿都快断了。
而且关键的是,普通老百姓干活是有钱的,一天一发,但是他当初为了表示衷心,与田梦瑶一样是不领工资的。
白干了几天,他一方面是心中憋屈,另一方面是身体实在扛不住,就借故称病,再也不肯去工地了。
“年轻人怎么脑子一点儿也不开窍,傻不傻?”
吴磊想起田梦瑶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样子,心中觉得不是滋味。
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当村干部比老百姓还吃亏的,现在他也不指望田梦瑶了,只求田梦瑶早点镀完金滚蛋,往后的日子可以清闲点。
“是这里吧?”
“怎么没有人呀?”
“陈姨,我去问问。”
陈婉儿和白静来到村委会,先是为房舍的破旧感到惊讶,而后转了一圈没看到活人,不禁纳闷,怀疑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吴磊连忙爬起来,着急忙慌地关上收音机。
他听到女人的声音,还以为是田梦瑶回来了。
等听清外面有两个人说话,探头看了一眼,确定不是田梦瑶,这才松了口气。
“咳咳,你们找谁呀?”
吴磊穿上鞋,推门问道。
“咦,原来这里有人在呀。”
白静转过身,问道:“大爷,田梦瑶在不在?”
吴磊皱起了眉头,我很老吗?
他骤然想起,最近风吹日晒的,确实看上去老了不少。
“田书记在药材种植基地呢。”
吴磊指了指落凤山的方向,目光小心翼翼地在陈婉儿身上打量。
对方身上有种说不清的气质,按照他的经验,应该叫作官威。
“你们是田书记的什么人啊?”
吴磊问道。
陈婉儿上前几步,微笑着回道:“我是梦瑶的妈妈陈婉儿,特意来找她的。”
“啊?”
吴磊顿时瞪大了眼睛。
田书记的母亲!
那不就是……
怪不得身上有官威呢!
吴磊立马露出谄媚的笑容:“夫人您好,田书记不在,要不我给你们带路?就在那边的落凤山上,路不远,就是不太好走。”
“不用叫我夫人,听着怪别扭的。”
陈婉儿秀眉微蹙:“您叫我一声妹子,或者直呼名字也可以。”
“那可不敢。”
吴磊陪着笑脸。
白静一阵反胃。
她性格直爽,最讨厌虚与委蛇的小人,而吴磊的笑容中就透着小人气息。
“大爷,村委会的人都在药材种植基地,您怎么留在这儿啊?”
“我,我胆囊炎犯了,不过给田书记看门守家还是可以的。”
吴磊同样不敢得罪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
说不定人家的父亲也是坐镇一方的大员,哪儿是他能得罪起的。
他赶忙招呼:“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我把门锁上。”
一路上。
吴磊叽叽喳喳个不停,简直把田梦瑶夸得天花乱坠。
白静时不时嗤笑一声,故意挑刺,好几回差点让吴磊下不来台。
“静静你差不多行啦。”
陈婉儿翻了个白眼。
田梦瑶是她亲女儿,白静也是她从小一直看到大的,按理说两个女孩应该亲密无间才是,然而现实恰恰相反,两个女孩简直一对冤家,见了面就掐。
陈婉儿劝过无数次,实在拿她们没有办法。
“陈姨,我又没说错,别人不清楚,我还不了解梦瑶吗?”
白静熟练地驾驶着汽车行驶在崎岖的山路上。
“少说两句。”
陈婉儿瞪了白静一眼。
白静这才悻悻地止住话头。
落凤山的半山腰上。
机器的轰鸣声回荡在山林野地,挖掘机喷吐着黑烟,用坚硬的钢铁巨爪破开岩石,改造着无数年一成不变的山势和地貌。
不远处开垦出的梯田中,一道道人影如同蚂蚁般散布在田间地头。
有的在修整地垄,有的在挖坑埋土,还有的在挑水。
突突突……
一辆拖拉机从山谷底部费力地爬上来,田梦瑶打着方向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怕储水罐的盖子掉下来。
“夫人,就是那边。”
豪车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田书记人脉广,经常有领导下来视察,村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水来啦。”
田梦瑶的声音沙哑但却透着欣喜。
她把拖拉机开到地头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陈婉儿怔怔地看着远处的女儿,喃喃念叨:“那是我的女儿?”
她做梦都没想到,娇生惯养的女儿竟会开拖拉机。
“哇~我没看错吧?”
“真的是梦瑶?”
白静揉了揉眼睛,瞪大双眸:“娇气鬼怎么变成这样了?”
田梦瑶拿起一个大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突然。
她瞳孔一缩,噗一声把水喷了出来,拍着胸脯不停地咳嗽。
“白静!”
“你干什么呢?”
田梦瑶气得小脸通红,指着正在用手机对她拍照的白静。
“梦瑶,你怎么样了?快让我看看。”
陈婉儿踉跄着奔上前去,一颗心几乎寸寸碎裂。
女儿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呀?
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一时间,陈婉热心中涌现深深的悔意。
“妈,你怎么来了?”
田梦瑶有些不好意思。
“我怎么能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