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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便是恩科前三甲进宫谢恩之时,阖宫挂满红绸,石狮身上亦系上黄绸带,张灯结彩,处处喜庆,小黄门早早向东方放了十二筒铳子炮,嘹亮欢庆。
天色稍稍泛了鱼肚白,月亮还未西沉,谢必安便为秦章仪亲自穿上一件湘妃色缂丝衫,他的湘绣官服与之颜色相仿,二人比肩而立,不像个公主和中常侍,倒像是个世家伉俪,相配极了。
秦章仪忍着浑身剧痛坐在菱花镜前描眉画鬓,昨夜本想借着谢必安受伤好好整治他一番,却不想将自己白白搭了进去,春宵帐内折腾一夜,今日他倒是生龙活虎,自己反而腰酸背痛,想到此,她在心里暗暗骂了无数遍死太监。
与此同时,随着状元郎陆寿昌一齐进宫的那下注赢得的二十万两黄金放在了她的梳妆镜前。
谢必安彼时坐在八仙桌前品茶,见此便不阴不阳道:“公主连寻常百姓的钱都赚,不知道的还以为臣少了公主吃穿用度。”
秦章仪从菱花镜内嗔他一眼,反唇道:“每年此时,寻你谢千户捐官的多如过江之鲫,我赚的这点,于您而言不过沧海一粟罢了。”他背地里那些勾当她不是不知,如日中天的九千岁说句富可敌国真真不为过,倒真对得起他胸口那只貔貅。
谢必安哼了一声:“他们投桃,谢某自然报李。”
相携走入奉先殿,却见状元、探花和榜眼早就低眉搭眼,乖觉的跪在了殿内。
太监唱喏声嘹亮尖锐,那三人立即齐声高呼:“千岁大人金安,兰章公主金安。”
秦章仪俯瞰下首,却见陆寿昌今日纵是穿着金线织就的状元朝服,头戴紫金冠,脚踏祥云靴,通身流光溢彩,那通身孤直清高的气质却毫不湮灭,反而在花团锦簇中愈加显眼。只是出身寒门,一朝踏入金銮殿,不免带了些怯怯。
看他又呆又一本正经的样子,秦章仪忍俊不禁道:“陆生,昨日下注赢了多少黄金?”
陆寿昌抬眼一瞧,可不正是昨日神仙妃子似的姑娘?
他心生欢喜,瞳仁一瞬变得晶亮,那张暗淡的脸庞此刻也稍稍显出意气风发之态:“足足得了二十两黄金。”
小夏子眼看着自家主子狭长的凤眸阒然一沉,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玉扳指缓缓转动,眉心暗暗聚拢戾气,已然是动了杀心,轻咳一声提醒道:“状元郎,这是兰章公主,慎言,慎言啊。”
陆寿昌一愣,这才后知后觉似的,生硬地作揖:“臣知罪臣知罪。”
“无碍无碍。”深宫幽长复幽长,这般人物实在难见,秦章仪笑眯眯问:“千岁,咱们给他个什么官职才好?”
谢必安眼见她笑靥如花,凤眸极快闪过一瞬冷厉,便似笑非笑道:“苏杭水患泛滥,不若便封你为杭州知府兼理朝廷钦差,特治理水患,公主以为如何?”
秦章仪笑容一滞。历朝历代,古往今来,赈灾从来都是苦差事。洪涝灾害向来有大把官差发国难财,吃回扣,克扣私吞赈灾款,层层分级,哪一处好对付得了,哪一处不得银子打点,加之如今山匪横行,流民,暴动,瘟疫,饥荒…可谓耗时耗力。
做得好,自然政绩卓著,平步青云。可关键在于,历朝历代,极少数人能把这种事做漂亮,即便是父皇在世之时,派亲弟弟潇湘公赈灾,也不过七七八八。
如今谢必安派个刚入仕的读书人,便是将恶意摆在明面上了。
她眸光微动,只一瞬便冲他抛个媚眼道:“千岁圣明。”
她咬牙问:“陆生,你以为如何?”
陆寿昌怎知其中利害,只闻兰章公主赞同认可此事,那他定当肝脑涂地,鞠躬尽瘁,这般想着,一个响头磕在地上:“臣定不辱使命。”
“很好。”谢必安不咸不淡道:“国家有此栋梁,何愁后继无人。”
状元郎不知此事不好开交,探花和榜眼不能不知,探花户部侍郎的嫡子萧政通自小跟在父亲身边,自是对大大小小人情转圜司空见惯,榜眼兵部尚书庶出之子刘勋亦是如此。
二人此时不免心惊胆战,就连状元郎都派如此艰巨的任务,那自己岂不是更甚?
况且…这萧政通暗暗思忖,天下人将兰章公主与谢千户称为百年不遇的祸害,如今亲眼目睹,这兰章公主竟实权全无,倒像是个禁脔。他不禁咂舌,这般尤物,竟是个中常侍的玩物,如此一想,他面上不免沾染几分傲慢。
当初不过在国宴上略微见过几次兰章公主,她彼时还在父皇怀里撒娇,一朝沦为阶下囚,便是将之埋在身下鞭挞,怕是也无甚大事。
越想越美,再看向上位妩媚无双的秦章仪,那双眼便混沌了些许。
悬着一颗心等候发落,却闻他们二人官职与往届榜眼探花的官职并无多大出入,萧政通上任光禄寺卿,主掌酒醴膳馐及祭享,贡举;刘勋上任卫尉寺,主掌器械文物,两京武库。
意料之外,亦是意料之中。
并不像眼前这个状元郎这般…邪门。
二人私底下通气,暗暗衍猜道,许是陆寿昌穷酸书生,公主千岁瞧不上他,便把些苦差事尽数扔给他,将他调派远远的,治理水患本就危险,死在外面回不来更是皆大欢喜。
甫一回凌烟阁,秦章仪将眼前银盘一推,暗暗吩咐道:“红河,将这二十万金尽数交给陆寿昌,此行山高路远,没点体己,怕是没出咸阳城便被啃的骨头都不剩了。”
红河看了看那些黄金,皱眉道:“公主,千岁用人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又何必插手帮状元郎一把。”
“无甚,这钱,说到底也算是他赚的。”她暗骂一句:“混蛋,明明白白地整陆寿昌。”
“宫里吃穿用度都是九千岁的,也不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