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爹!都说了,叫你别挠了,别把夹板挠移位了, 又得去医院排长队,到时候, 手使不上力气, 连家务活都干不了, 娘把你给休了,看你怎么养活自己!”
“这孩子, 会不会说话那——这实在是痒得厉害!”
“姑父, 给——这是我给您做的小挠子,哪里痒你就轻轻挠挠——”
一大早, 太阳就晒得人脊背发痛, 葛爱娣戴上圆帽, 穿起清凉的香云纱背心, 惬意地叹了口气:一大早光是忙着烧水做饭,就是一身的汗, 棉布衣裳都湿透了,把汗稍微擦洗一二,再穿上香云纱, 有一种格外清凉的感觉。
毕竟是六姐点化出来的好东西,虽然买不起油晶缎,但香云纱穿起来已经相当解暑了,对葛爱娣这样, 早就过了爱俏年纪,又有一定身份的吏目来说,香云纱正是很合适的料子。要不是这阵子上班难免要到处巡视, 她甚至还想穿起香云纱的连襟裙来着。
自从前年的定都大典之后,圆裙就已经火遍了整个买地,款式当然也生出了不少变化,这连襟的圆裙,是从番族那里借鉴来的,若说前年还是比较少见的穿搭,只在胆大的学生中流行,那么到今年,就已经彻底走入千家万户了,连吏目穿起来都是司空见惯。葛爱娣也不可免俗地裁了两身,放在家里,不过她工作忙碌,总没有很合适的场合去穿。
本来打算今年夏天要上上身的,不想刚入夏就来了规模如此巨大的飓风,已经半个多月了,还是早出晚归、披星戴月:由于码头区损失比较小,只是倒了一台龙门吊,港务局的吏目就被抽调进城,去帮着老城区救灾。葛爱娣每日里穿着雨靴,在烈日下踩着淤泥,裹着雨衣戴着口罩走来走去,脚都被捂烂了!每日回家,都是一身臭汗,却偏偏井水还受到污染,不太澄清,不能洗澡,只能稍微擦拭,那浑身的味道和心情,真别提了!
好不容易,老城区的清运告一段落,接下来的重建方案,她们就不必插手了,今天是她第一日回本部办公区上班,也是心情不错,这才拿出了较贵重的香云纱,算是对自己的奖赏。推着自行车从院子里出去,返身关上门的时候,她心中更是好一阵解脱:家里实在是太吵了!徐大发受伤不能干活,得让女儿伴护,毕竟人不舒服,心情也不好,性子更急躁些,两父女的冲突、拌嘴比平时更多了几倍,要不是有福顺调停着,恐怕真没有一刻安宁。
要是这阵子局里轮值就好了……能在宿舍里躲几天也好,而且码头到了晚上比较凉快。水泥房倘若没有电扇,到晚上是真热,也不知道供电什么时候能恢复,唉,要说为了预备停电,专门养头驴子,再买个畜力发电机,那花费又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再怎么说,手里也得存着给儿女在羊城港盖房子的钱吧,虽说未必用得上,但孩子需要的时候,不能没有。
虽然买地这里,提倡‘早分家,晚分产’,也就是说,年轻人出社会工作,或者是成婚之后,就从原本的家庭中分出去过活,长辈可以在分家的时候给一笔馈赠,算是对孩子的支持,但大头的财产要等老人去世之前再分。很多人在分析这一点的时候,讲得也是直白——老人手里有钱,子女们看在钱的份上,都争着来孝敬讨好,看到的是一幅光景,可没钱的话,那就要考验子女的良心秉性了,这又是何苦呢?
这确实是一种比较新的思想,大家的观念也是需要转变的,买地这里没有敏朝那种浓郁的孝顺氛围,他们讲的是另一种道理:买地凡事是讲究公平的,既然他们对父母的要求很低,只是提倡父母把孩子养到能断奶的岁数,甚至还会因此给点物资,让喂的奶不至于白白亏本。
接下来若是不想要,把孩子舍给孤儿院都行——相对应的,买地对子女的要求也很低,老人老了以后,只要还能动,官府都不强硬要求子女赡养,真的自己完全糊涂,起不来床了,那给口吃的也行,或者花点小钱,舍到养老院去,任其自生自灭,官府也是允许的,至于街坊会不会议论指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养老院、孤儿院的环境,就摆在那里,大家都可以去看的,只能说进了这两院,不过是比去矿山要好些罢了,小孩还好,夭折率高点之外,要长大还是不难的,只是受到什么培养,学到多少技能,是不是只能去做粗活,这些区别而已。
老人就不一样了,家人陪护得好,能活个五七年的,进了养老院几个月就没有的都有,里面的干事也谈不上虐待,只是近乎于不闻不问:饭是有给的,为了消化好,给的还都是米粥,但要说喂食,帮着翻身擦身,那就想太多了,自己吃不了,那就是慢慢饿死,天气寒暑,也不会及时为他们添减衣物,至于说有病了请医生、好好护理……更是天方夜谭,一个干事管四十人,每天光发饭、送洗衣物什么的都忙不过来了,发烧两天内能抽时间送去医院,都算是很有心了!
可以说,养老院就是给一块活人墓地,进去以后慢慢地等死罢了,只是比把老人抛弃在荒野要稍微好一些。真正心甘情愿住进去的,多数都是实在没有别的依靠的老人,这地方有一点倒的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