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那些孤老,就算出不起钱,养老院也给收进来。
至于说有孩子的老人,住进来之后,孩子不给钱的,养老院也不赶人,依旧收容着,至于说子女会不会被扣分,那他们也不管。只是每个月张榜公布欠费名单而已——倒真有一些即将被提拔的吏目或者工匠,被有心人打探到欠缴养老费用,告发上去,被取消资格的。
但话又说回来了,这样的人其实还是很好的,毕竟提拔也是好事,都是有能力的人才有这样的机会,而只要自己有点本事,父母又还算是尽心把自己拉扯大,孩子多数也会选择在家养老,不太会把老人送去养老院等死的。
有能力的家庭,是这样想的,没能力的家庭,如果孩子又多,那就不一样了,没有了官府对孝道的强硬要求,老人想要子女们都伸手照顾拉拔,又不至于争吵不休,想来想去,最好的做法还真是拿着手里的那点积蓄,谁也不给,就盼着孩子们看在钱的份上,对自己殷勤一点。
当然,这样想就等于完全将亲情利益化了,这也是很多‘旧伦理派’,对于官府的导向很不满的点,好像人和人之前完全没有一点儿温情——大家不是不承认这样的事实,而是认为官府都如此导向的话,民间只会更加变本加厉,到时候,人人一双眼睛都只看得到利益,社会风气再别说温厚,而是要越发畸零僻怪,凝聚力完全下降,成为一盘散沙了!
?‘新伦理党’,对这种论调是不屑一顾的,他们是抱着道统作为自己的圭臬,又到处拿‘社会关系适应生产力’、‘实事求是’这些逻辑来解析一切,说得也是很白:买地这样的分家规矩持续下去,包括城市的规模也一再扩大的话,迟早婚后大小家分居将是常态。
倘若父母家住在城西,小夫妻家里住在城东,那基本是不可能指望父母帮着看孩子的,产假后,断奶送去托儿所,上半工,下工回家照顾孩子,最多就是逢年过节回父母家探视一二罢了。试想,不论是孩子的配偶还是孙辈,对父母几乎没有相处,就是孩子自己,见面的机会也很有限,衙门也不约束,既没有利益上的帮助,也没有感情上的牵绊,怎么可能指望这些人来照顾晚年呢?
就说孩子自己,买地这里,孩子从五岁起就可以出去做半工养活自己,十岁后,在一些行业就能拿全工,理论上从这时候起就具备了分家的条件。设想一下,如果一个孩子五岁起就在做半工赚自己的口粮,十岁后分家,二十几岁结婚时也没有得到家庭的任何馈赠,那么,他/她对父母的感情又有多深厚呢?如果没有遗产吊着,能指望这样的孩子在四五十岁的时候,悉心地照顾老迈的父母吗?
城市的发展,必然带来亲缘感情的淡薄,谈不上感情,那就只能指望用利益来建立新的逻辑。葛爱娣其实也不是不明白‘新伦理党’在这件事上讲的道理,甚至,她认为还是颇有道理的,不过她自己则很难摆脱老思想的影响,总觉得做父母的,也该倾其所有地支持孩子,能铺多少路就铺多少路。
虽然她和徐大发没有得到家里这样的支持,但他们是受着这种思想熏陶而长大的,同样的,他们也本能地服从、孝顺父母,即便从利益上说,这完全是亏的,他们没有得到什么支持,却一直在付出,但却依旧很难摆脱这样的思维方式。
虽说葛爱娣的收入已经很高,但如果算上为子女的储蓄,每年给老人的孝敬,以及对亲戚的帮衬,平日里也自然是手紧的,对于一些他们这个阶层似乎应有的享受,就觉得舍不得了。葛爱娣一家住在西街,也有这个原因,此处的房子虽然都是水泥房,也在供电网络之内,但房屋的布局,院子的面积,都较为局促,和葛爱娣同级别的同事,居住环境多数都比她更高一级。
别的不说,风水明显就要更好一些,这一次大风,他们的住所既没有内涝,也少有发生事故的,最多就是碎点儿玻璃,葛谢恩倘若住在那样的街区,都没有出头的机会,因为那些房子,在院子里多数自带了水泥建的厨房和盥洗室,有点儿小四合院的味道。
不像是西街的房子,修建时虽然也在主屋留下了厨房的位置,但很多邻居会把厨房也改造为卧室,自己在院子里搭棚、搭木板房做厨餐厅,美其名曰敞亮透气,台风一来,最先倒的就是这些板房。
至于说,飓风过后,全城断电,线路大修,这也影响不了他们什么,本来线路网一周就是要定修个两天的,这两天用不了电灯电扇,别人都是苦熬,局长、副局长他们住的小院子里,畜力发电机什么的,都是标配,还有些干脆就不接网路,而是自己搞供电和锅炉房,一年四季都是冷热水、自来水龙头,这都是葛爱娣一家向往而无法拥有的奢侈花销。
若说什么仙器配发到手,每年体检,吃喝玩乐都是用的仙器……这样的待遇,因为距离太远,倒也根本就不会妒忌了,唯独是这些触之可及,却偏偏要克制自己不能去拥有的东西,最容易让人感到局促。葛爱娣并非不知道自己的幸运,只是这些细小的情绪,就犹如羊城港永远不会消失的蚊蚋,时不时就逮着机会,在她心上扎一下,留个疼痒红热的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