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军交战且不斩来使,按说黄大人怎么也算是衢县那边的头面人物,就不说好吃好喝地款待着不该叫一个半软禁状态的使者自己去做活。他的身份根底刚才已是交代明白了,是浙江道镇守太监王知礼的门路要对此时的官制稍有了解该知道王知礼的权势是多么滔天,买活军倘若想和衢县贸易,那就非得结交王知礼不可。
至少,至少也不能把黄大人得罪得太死——倘若能追回陆平,彼此结下了这份交情,待黄大人返回王大珰身边美言几句,实在是彼此都有补益的好事少在朝中议论该剿还是该抚时,便多了一个自己人为买活军说话不是?
谢向上不是个完全没有政治素养的兵士这话不过是和黄大人开了个玩笑——他对黄大人是多少有些善意的戏弄的得出来的便是几个,为黄大人买了口味太咸的卤粉自己吃着那松软酥香的烤饼饭时也有意夺走了菜汤去拌饭吃,这些黄大人可都记在心里话也不过是要让黄大人微微发窘得不承认身上的确没有银两,要和他们商量着赊欠几日而已。黄大人能够会意,但心中却又不同的想法,欣然道,“若是要做活也没得办法,便只有做活来抵了?——可有什么适合我做的活?”
他这样说,谢向上倒是窘在那里了,轮到张局长、许科长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许科长对谢向上道,“向上,你抓瞎了吧?早说了,徒逞口舌之快,没什么好处。他若是去做活,你不还要跟在一旁看着他,还怎么偷闲看书?”
他们这些军士,随口都是‘口舌之快’这些文雅的典故用词,但另一方面却又很不文雅,黄大人已发觉买活军这里,只有名,没有字,而且也不用别号、尊号,大家彼此称呼只有几种,不是叫职务就是叫姓名,和外头那复杂讲究的礼仪截然不同。
谢向上也有些后悔,张着嘴挠了挠后脑勺,但没有办法,话既然说出口了,也只好一路上给黄大人介绍他们这里的工作岗位。“我们这里的军岗、吏岗你自然是不能做了,都是要通过考试的,便是民岗,通过考试之后一日也有25文,没有通过的,便只得20文。”
“贵客你住的那是好房子,一日便要15文,三餐,你吃的那卤粉2文、馄饨2文,中午两菜一汤,算我和你匀,那也要5文,晚餐再5文,这里是14文了,你若找不到一日30文的岗位,便还是倒欠我们。”
他满脸的晦气,试图说服黄大人干脆破罐子破摔,等衢县这里来使者为他捎银子,不过是几两银子,便可在许县住好几个月了。但不料黄大人却很有自食其力的精神,不拘做多做少,总是要试着去做一做,“有什么一日30文的岗位呢?”
30文的岗位,多数都要通过考试,20文的多是粗活,第一个便是现在大量在招工修路、建房,由于黄大人没修过路也没建过房,只有力气还可以,便只能去做些搬运的粗活,第二个则是在新开张的摊贩处打个下手,那些开张多年的脚店都有自己的学徒伙计,目前倒是暂都还不缺人手。
黄大人说自己会写字,能帮忙记账,谢向上笑道,“是呀,但城里的识字班没停过,如今这些店里的伙计自己都能记账了,便不像以前那般,缺个识字写字的人,而且贵客你也只能做几日,他们是不收这样的工的。”
如此说来,黄大人连去城门口当门丁都是不得的,因为门丁要登记入城人口,有时还要验看身份,而且要会说本地的土话,他浑身的武艺,竟仿佛没了用处一般,一时不由大是萧然,还是经由张局长说情,让他在城门口帮着做些维护秩序的工作,冲抵食宿。谢向上因此不得不跟黄大人站城门,风吹日晒的,令他大觉晦气,埋怨黄大人道,“哪还有贵客这般不会享福的。”
黄大人咬了口芝麻烧饼,倒是颇为淡然,问道,“我们中午吃什么?”——他早严正抗议谢向上为了自己方便,老给他买些滞销点心的行为,饮食都要和谢向上看齐。
谢向上只好一边抱怨,一边筹划着中午如何能节省时间,又吃到相应美味的午饭。现在他和黄大人的日程是同步的,半日上课,黄大人上初级班时,他在隔壁给中级班的学生上课,不上课的半日便都来城门处。毕竟是朝廷的鹰犬特务,没个人盯着也不像话,虽然鹰犬本人没有生事的意思,盯着他的谢向上也十分的懈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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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军的扫盲班看来是三个月一期,农忙时,乡里是不开的,先在城里开班,之后便择选了那些本地本就有学问,又亲近买活军的年轻读书人到乡村里去开班,和城里的学生轮换,因此中级班的课程是若干时间重复循环的,这样才能让所有中级班的学生都受到教育。
若要了解一座城,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守城门,从来往人丁的絮语中,可以轻而易举地了解到这些居民的生活琐事,对城里商贸的繁华心中也有把握,黄大人在城门口站了两天,算是开了一辈子没开过的眼,闽北之地一座小小山城,竟是车水马龙,商贸繁盛到了极致,一车车盐从城内被运了出来,一运就是半日,还有臭气哄哄的猪苗、牛犊、驴驹,在浙江道也少见的铁制农具,甚至是贵重的铁锅,都从许县往外运送,运进来的货物则更大宗,竹子、木头,棉花——浙江道的棉花是多的,衢县那里的棉花只怕全都往这里运,还有各式各样的矿,石灰、铁、铜、锡……买活军对外卖的都是值钱而又难得的东西,很能卖得上价格,往回买的货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