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遍很廉价,他们当然养得起女童了,他们哪里会缺钱呢!
还有许县的居民,虽说黄大人从前未曾见过他们,但想来和衢县那里的百姓也是差不多的,瘦小——昏聩,脸上总是有一种麻木的表情,仿佛缩在厚厚的、肮脏的壳里,说着拗口的土话,外乡人和他们之间有一层厚厚的隔膜,他们只能通过本地的吏目去间接地统治这些人,很可能一个县令到了本地,做了四五年的官,始终对本地的民情一无所知,甚至不曾和一个百姓谈过话。他们虽然都长着差不多的面孔,但却实实在在地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但在许县,在买活军这里,事情不一样了,百姓们胖了,许多少年人长高了,衣衫也比以前要洁净了一些,是有余钱买了换洗的衣衫,也有余力浆洗衣物了。而更不同的是他们的神色——买活军的扫盲班只有两种课,算学和拼音,而且这和他们的报酬息息相关,经过三个多月的教育,至少城区的百姓们已然都掌握了这两种技能,并且一旦掌握了,便等于他们可以通过拼读,朗读出县里每日更新的皇榜。
这皇榜现在贴得到处都是,而且每天都来换新的,除了衙门里的公告之外,还有些笑话、传奇小说什么的,以及一些趣味的算学题,和陆大姐在船上出给他们做的很像。别的都可,笑话和传奇小说是非常受到关注的,百姓们总是聚在一起用拼音读着皇榜,读着读者,他们的官话便很会说了,他们和黄大人这种官户之间的隔阂似乎逐渐的消失了,在许县,人和人之间默认都会说官话,是可以彼此沟通的,就连进城来做活的农户们,他们彼此间也不再以乡帮结党——
这一点黄大人第一天就留意到了,他此刻才知道为什么。在这时,这是一件很出奇的事,因为农户们在农闲的时候出外做活,是一定会很自然地分帮结派,本村人,或者几村的乡亲公推一个会说官话的能耐人作为首领,他们本人并不能直接和东家交涉,因为不会说城里的土话,而东家也可能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如此一来,那能耐人的收入自然要比旁人高,在村里也会更有威望,而村落的凝聚力也会因此更强,在活计不够,彼此争抢的时候,以村落
为单位去打群架还能增加胜算。
是的,那些做活的人,以前是常打架的,因为这一带是山区,这种好勇斗狠的风气,在山区是最多见的,因为有时能不能豁得出去,便是生与死的差别。春耕时争水、秋收后争活,有时是争水车、争牛,争田,争财……不争便要饿死人,如何能不争呢?
黄大人从浙南过来,对本地的民风再清楚不过,同样是出来做工,哪怕都是一县的,有时候两村间也是大家泾渭分明,绝不混淆,甚至彼此视如寇仇,闹出血案都有。而许县汇聚了临城县、丰饶县、衢县三地的外来户,还有本地过了春耕来找活做的农户,四地人马,下头不知多少派系,多少方言,只是因为彼此语言不通,都很可能产生摩擦。
但他在城门口站了两日,却看到了显然是虎山那里来的隐户——他们是最瘦的,肋骨根根都分明——用还有些丰饶县口音的官话,和许县本地的一个农户笑着攀谈了起来,他们应当都是修路的,刚一起做了半日的工,又上了半日的课,正彼此恭维着,许县人恭维丰饶县人做活卖力,而丰饶县人便恭维许县人课上得好,脑子比他灵活。
这在从前,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两个人按理都不会说官话,彼此见了面的气氛应当是很紧绷的,但现在却十分的友好,两人彼此很谈得来似的,许县人邀请丰饶县人和他一起去吃晚饭,吃完晚饭去澡堂,“勿要小气,洗澡能花多少钱?买活军的老爷们是最喜欢洁净的!那些算学,是有口诀的,我教你!”
这段友谊便这般萌发起来了,黄大人初时拼音,已觉厉害,但如今亲眼所见,才知道自己依然是想得浅了,再看城内外出入的健妇,那些剃了头的女娘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每日早晨买活军在城外跑步时的动静,从城门丁口中听说的各处人马去向——现在还有许多人是他没见到的!都去原本的林场伐木了,听说六姐还缺人手,她要建纸厂,买活军要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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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军治下的人口恐怕是要远远多于自己的预计!黄大人立刻察觉到了这一点:四面八方,太多人赶到许县来谋生了,而且许县也并不是买活军唯一一处对外的窗口,他们还有云县,云县也和浙东接壤,浙江道自然也会有许多渔民前去投奔……买活军这里,他原本以为最多两万人口,如今看来,不止!只怕要翻上好几番!
现在丰饶县处恐怕也会不断有百姓翻山过来,还有衢县……买活军还在不断收买女童,难道还不足够么?!这样的蕞尔之地,到底能养活多少人口!难道六姐真有个米口袋不成?
黄大人想见谢六姐的心思越发迫切了,虽然他们从未谋面,但仿佛在心底他已把谢六姐当成了他的一个友人,一个同事甚至是一名上官,有太多设身处地也难以理解的问题,他实在想亲自诘问谢六姐,这些问题是谢向上无法回答的,就连陆大姐恐怕也不具备这样的视野。他们虽然都很能干,但却还小,见识有限,但谢六姐不同,黄大人从她的手笔中品味出了太多太多,他俨然已把谢六姐当成了此道的高手,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过一过招,请她解开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几个难题。第一个自然还是粮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