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喽!过年喽, 哈哈哈,过年喽,穿新衣喽!”
“小妹, 来洗洗手!”
狗剩叉腰站在门外叫了一声, “都回家洗手, 一会去吃团年饭了!”
“噢!”
小巷里, 正聚在一处拍花牌的半大孩子们,便笑嘻嘻地一哄而散, 不少孩子一边跑,一边还回头喊着,“李小梅, 啃你们家的死人肉馒头去喽, 哈哈哈!”
“胡说什么呢!正月正里的!”
除夕这天,家里人都齐全,这些乱喊的孩子立刻就着了父母的巴掌——乡野人家,虽然有讲究,但也讲究得不怎么严谨, 正月里虽然没有说什么‘死人’的道理, 但其实年下也不该打人的,只是这条巷子里的住户,从前多是庄户人家出身,粗野惯了, 今年能有新衣穿, 已经是这辈子没有过的好事,要说因为过年而忍着不打孩子, 那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去!”会这样童言无忌地打趣李小梅的, 多是年岁不大, 五岁上下的孩子,几个孩子回到家里,换上新衣之后,便被赋予了敦亲睦邻的重任,“把米花糖送给小妹吃去,叫声小梅姐姐,就说刚才说错话了——敢不听话,新衣都给你扒下来。”
这是比挨打还要可怕的威胁,刚才还嘻嘻哈哈地乱喊着的孩子们,一下老实了起来,小心地攥着报纸包,跑到巷尾李家的院子里,“小梅,小梅,米花糖请你吃。”
李小梅刚洗好手,脸被狗剩用冷水搓得通红,套上了新打好的毛衣,可以看得出来,她这一身都是制衣厂中出来的上等货——秋衣裤是贴身的,毛衣也是厂子里出来的,棉袄虽然是旧的,但花罩衫却簇新簇新,她叉着腰跳了出去,“好哇,你们这些小东西,便是给了我米花糖,团年饭上也不许吃我们家的肉馒头!”
“啊,别呀!小梅姐姐,你们家的肉馒头可好吃了!”
刚才还说道着死人肉馒头的顽童们,顿时着急了起来,围着小梅不住的央求,这会儿都懂事,因为还没好好洗手,都是扎煞着手,不去碰触李小梅的罩衫,“我们都是乱说的——都怪彬哥,都是他教我们!”
被出卖的彬哥,其实也不过六七岁而已,他父母宠溺他,读完书后,不让他去做半日工,说是让他在家读书,其实长辈忙碌,根本顾不上他,彬哥又贪玩,时常溜到街头,和一帮孤儿院出来的半大少年瞎混。
这些孤儿可是刁钻古怪得很,在街头做野听差时,遇到外人便是恭恭敬敬,私底下,同伙斗殴常有,俨然是个小江湖,彬哥和他们玩得久了,说话便很不好听,也是学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着父母的面,乖乖巧巧,背地里时常无事生非,譬如巷尾的李家,便因为大哥李狗栓‘做的是死人生意’,被他叫做‘死人李’,一条巷子的孩童都因此很畏惧李家,一开始根本不敢搭理李小梅,也是时日久了,方才逐渐和她玩在一处,不过偶尔嘴里还会带出这话头来。
所谓的死人肉馒头,其实是李家的拿手菜——李家兄妹,都是要出门做活的,每天忙忙碌碌,做饭成了大难题,天气冷了以后,他们便习惯做馒头、包子,一次多做些,可以放上好几日。有一次难得蒸了肉包子,香气四溢,孩子们都馋得流口水,不过这样的吃食,也都知道不好去讨,彬哥便说他们家的肉馒头是死人肉做的,本来就吃不得,只有‘死人李’能吃,因此留下了这段故事。
李小梅本来就比彬哥要大两岁,而且她是山阳女娘,来到南方以后,个子是很高大的,在这群孩子里,犹如鹤立鸡群一般,天然的便是个女霸王,闻言便盯着彬哥,慢慢把自己袖子往上撸,彬哥怕得步步后退,突然大叫一声,逃回家里去了,李小梅这才哼了一声,把米花糖夺了过来,送回屋子里去,过了一会,拿了一把糯米纸包着的‘叮叮糖’出来,分给众孩童食用,道,“快回去吧,我们也要去食堂啦,我哥都已经先过去了。”
“哎!”
“食堂见,小梅姐恭贺新禧!”
这帮皮猴,拿了糖嘴可就甜了,一边把糖往嘴里塞,一边拔脚往自家跑,生怕去得迟了,有些孩子跑着跑着,还摔倒在地,也不喊疼,爬起来爱惜地拍拍裤子,又赶紧往家里跑了,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喊着,“娘!米花糖我送去啦,李小梅给我吃叮叮糖呢——真甜啊!”
李小梅把最后一节叮叮糖扔进嘴里,转身钻进屋内,狗剩已经拾掇了一匾的白面肉包子,“差不多够两屉了,咱们一桌人,能保证人人一个,再有手快的还能捞一个就不错啦!”
“走,去食堂了。”
两兄妹便回身出了屋子,闩了门,狗剩将圆匾顶在头上,一手轻松地扶着,李小梅手里拎了一个篮子,装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碗筷,沿着巷尾走了大约十多分钟,便是洗衣厂的食堂,此时已是人声鼎沸,不断有人进出张罗,见到李小梅等人来了,都道,“快快,就等你们的包子了,现在刚好上屉,端上去便好入席了。 ”
席面上已经摆好了四个簸箕,里头装着瓜子、金橘、米花糖,还有用白面在油里慢慢炸出来的‘火把’,北方人也有叫馓子、寒具的,这个东西,可是不便宜,席面上十几人眼睛都盯着看,只是人没来齐,便都是光喝水不动筷子,有那些不懂事的小孩,手指塞在嘴里,口水都流下来了,只是痴痴地看着馓子,不肯挪开眼睛。
桌上正当中,则是摆了一个大铜锅,铜锅下头是烧热了的炭火,此时一锅清汤正在里头滚沸,一边放了些香菇木耳这样名贵的山货——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