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部总部, 能听到吗?说完了。”
和在姑苏时不同,买活军于济州府的办事处,并没有设在运河沿岸, 而是在稍里一个街头的大仓库边上——这仓库是买活军在济州府集散的货物所在,货少时, 还能匀出几间做中转女子宿舍,这会儿,这条街也已经陷入了火光之中,此时天气入夏, 北方本就干燥,不知那个点子王想出烧火这个主意,现在城里, 火灾带来的损失反而要比兵灾更大, 四处都能听到哭喊声, 还有那房屋在大火中垮塌那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白莲降世,真空家乡……”站在办事处屋顶上听着, 远处的口号声也在变化,一开始有些心虚, 但很快便充斥着狂喜, 这会儿,狂喜逐渐消退了, 因为这些造反的天才发现,火势他们已控制不了, 而且还隔绝了几个分队之间的沟通, 于是这会儿, 口号的声音小了, 隐约还能听到整队、训斥之声。
城外兵营方向,也响起了更沉重的脚步声:济州府是运河港口,又是山阳道的重镇,朝廷不可能不分兵镇压此处,而且,因为四年前的大乱,本地的兵丁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将官行动也颇有章法,这绝不是买活军取云县、临城县那样轻而易举,按照小耳朵收集的消息,本地敢战的士兵至少有三百人,都是精兵,而且本地的统领吴总兵他也接触过,是个能人。
再加上孔府的家丁,济州府虽不说是稳如泰山,但至少也可以做出如下的判断:便是白莲教要作乱,那也应该是从周边的村镇开始,一般不会来啃济州府这样的硬骨头。这是连总部的参谋处都认可的判断,但,谁能想得到,真就有人这么想不开,在济州府里作乱起来了?
这样的作乱,真能有什么结果吗?济州府还真就被白莲教那些乌合之众的堂口拿下了?小耳朵站在屋顶高处,继续摆弄着对讲机,试着在满城的嘈杂声中寻找到总部发来的信号,他虽然叫小耳朵,但耳朵却很好用,即便这样嘈杂,也还是捕捉到了远处隐隐的妇人哭喊声——什么叫做起义,什么叫做造反,这在买活军崛起之前,是没有明确标准的,但可以想到的是,这对于安分度日的百姓都绝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所有起来作乱的兵丁,不分出身,烧、杀、抢、掠,这都是拿手好戏。
白莲教这些信徒,对教外之人可不会手下留情,今晚,哪怕他们拿不下济州城,也必定是在百姓中肆意凌虐,若是有大户人家被攻破了防护,一家子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被强\\奸,被虐杀,甚至于当众被人……都不是稀奇事,造反时,哪怕是最温良最忍受的百姓,也会成为没有人性的暴徒,他们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完全被兽性主宰,成为了战争的野兽。
“看守好门户,继续提水!”
但是,小耳朵并没有下令让私盐队的人出门去解救妇女,只是举起喇叭时不时地提醒下方奔走的队伍,“妇女们都组织起来,上墙瞭望——火要烧过来了就去垒沙袋!”
那些暂时寓居在此地,等船去买活军那里的逃家妇女们,已经接受了简单的军训,组织性也强了不少,她们按照自己接受的教导,跟着自己的队长,在院子里排成人墙递水——这是很没有意义的事吗?错了,在照明条件不好,人员多、杂乱,局势紧急的时候,这就是效率最高的工作方式,所有人坚守原地,不需要来回奔走,只要专注做自己被安排的事,这样能极大的降低犯错的可能,减轻组织者的负担。
一桶桶水就这样在妇女们的帮忙下,被倒到了门口的大缸里,一个个沙袋也在眺望者的指点下,被垒在了火势最旺盛的方向,这是总部明确要求的办事处建制之一:防火大缸、防水沙袋,它可能永远也派不上用场,但需要的时候,你真会感谢自己曾经多么麻烦费心地准备了它。
这就是规定的力量,每一条规定,都是前人智慧的结晶,就像是对讲机吧,按照各地办事处的规定,对讲机必须永远保持80%以上的电量,也就是说,每次使用过后都要充电。基本上,这就限制了使用场景,大多数时候,对讲机都会在连续的晴天中使用,因为太阳能充电电池需要晴天。
其实这个规定说起来是不太合理的,因为对讲机的信号在晚上走得更好,但碍于规定,大部分时候办事处都在白天联系,联系完立刻给对讲机充电——可与此同时,总部的总台,又是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值守的,也就是说,大部分时候,晚上的总台都没什么事,却还要浪费两个人力值班。
可到了这时候,小耳朵就感受到这条规定的智慧了,正因为晚上频道空闲,总台才能立刻回应,因为对电量有保持的要求,对讲机才有电量和总台进行长时间对答。在刺啦刺啦的噪声中,他把济州府的局势描述了一遍,并且附上了自己的见解,【要阻止他们是办不到的,估计只能守好我们自己的仓库和人员了!】
他也想当英雄,否则,小耳朵早已功成名就,大可申请个文职,不必再出来以身犯险,当时许县老一批的盐贩子中,现在还坚持在一线带队的已经为数不多了,留下来的,要么是有野心,想要在这个领域深耕,更进一步;要么是喜欢游历,喜欢东奔西走,去打通各种渠道;要么就和小耳朵一样,早已在六姐的严令之下,在一次次的奔走之中,喜爱上了收买人口的过程。
送出一袋袋盐糖,留下一条条生命,把那些又脏又臭小老鼠一样的孩子,送回到云县,到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