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一路强忍着身体不适, 直到押送完辰国皇帝,回到藩邸后,才神经一松, 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一咳, 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呛出来似的,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因为之前压抑得太久,他细白的脖颈已经近乎晕出血色来。
他的视线都咳得模糊, 恍惚看见案几上的茶盏, 便脚步踉跄地上前, 胡乱揭开盖碗就开始猛灌, 茶水已经凉了,冰冷刺骨的茶水滚过咽喉,压下喉咙间的燥意, 但好歹是止住了咳, 他便无力地沿着案几跌坐在地上喘气。
可身体受到凉意的刺激, 没多久又闷闷地咳嗽起来。
萧沐心头叹气, 这具身体的经脉还是不够强韧, 但跟从前比起来已经好太多了, 竟然能承住他三成修为而没有爆体而亡,所以一时高兴就没收住手, 一连打了一个多时辰的仗, 早已超过身体能够负担的极限, 看样子得“病”上几天了。
萧沐有点郁闷,如果要御剑飞驰到千里之外, 一个时辰又怎么够?更何况据他所知, 殷离如今已经打进宁川了, 有时候海东青送一次信,都要翌日才能回来。
这段时间他的灵体经常陪在殷离身边,知道对方至少要打下边境十数座城镇,保证大渝再无后顾之忧,殷离才会收手。
如果他的身子还是这样弱,那要什么时候才能去见阿离?
他已经有些不甘心以灵体的状态与殷离相见了,只能看不能碰,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想跟殷离说话,想碰到对方,越来越想。
这种渴望如此迫切,时时刻刻占据着他的思绪。
茗瑞闻声赶来,就看见萧沐正抱膝坐在地上,脑袋埋在交叠的双臂间,正有一下没一下,闷闷地咳嗽。
他连忙上前把人搀起:“世子爷,地上凉,快起来。”
萧沐被搀扶起来后,视线还没聚焦,口中被塞入一颗药丸,不一会,又被喂下一口热水。
暖意渐渐温润到了心口上,好半天后萧沐才长出口气,终于缓了过来。
茗瑞看他面色苍白,一面服侍他休息,一面道:“世子爷您先歇着,我去给您找大夫,再把老王爷喊来。”
他正要走,却被萧沐扯了一下袖子。
萧沐累得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却还是强打精神,虚弱地道:“父亲太忙,就不要打扰他了,我睡一会就好......”
辰国皇帝及其一众将领都成了阶下囚,还有三十万战俘要安排,此时的永宁城上下比战前还要忙碌。
老王爷作为统帅,更是不得闲。
他越说声音越轻,最后拉着茗瑞衣袖的手一松,垂落在床榻边。
茗瑞见状,心头一紧,忙把萧沐的胳膊塞回被褥里,急急转身出门去请大夫了。
萧沐这一觉就睡了三天三夜,他好像在战场上把这个身体所有的能量都耗空了似的,累得不行。
醒来的时候他只觉自己浑身无力,口干舌燥,军医跟茗瑞还在他本就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晃来晃去,晃得他头晕眼花。
老王爷更是急得团团转,即便军务繁忙也放不下萧沐,干脆连中军大帐也不去了,把所有的公务都拿回藩邸处理。
听说萧沐终于醒来,老王爷三步并做两步从隔壁办公的屋子蹿过来,人还没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喊:“沐儿!”
萧沐正被茗瑞扶起身,靠在靠枕上,视线中看见萧衍急匆匆走过来,拉起他的手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好些了没?”说完又扭头对军医道:“给沐儿看过了吗?”
萧沐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累。”
军医对老王爷恭敬道:“王爷不必忧心,世子爷只是劳累过度,我再开一幅补气的方子,将养两日便好了。”
萧衍这才松口气,连连点头,“这场战确实累着沐儿了,你好好休息什么也不用管。”
老王爷说时,目光慈爱无比,伸手摸了摸萧沐的额发,“你知道吗?他们辰国的战俘私底下都在传,说咱们大渝有战神庇佑,跟咱们大渝为敌,是自寻死路!”
萧衍说着说着,深吸了口气,看着萧沐眼中充满骄傲,“咱们家历代被大渝的百姓奉为战神,但爹爹知道那都是虚名,只有你,才是真的战神。”
萧衍说时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边境得以太平,咱们萧家的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一定很高兴。”
萧沐看着萧衍脸上虽然挂着笑,眼眶却是红红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的眼眶也有些热,他的手被萧衍握着,对方粗糙厚重的掌心传来温热。
萧沐的指腹有些迟疑地落在老王爷的手背上,“父亲,我......”
这声“父亲”让萧衍眸子不由一暗,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沐儿,你能再喊我一声爹爹吗?你小时候都是这么喊的。”
萧衍说时垂下眼睑,有些失落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道:“戍守边疆的将领无诏不能回京,爹爹这么多年没回家,你都快忘了爹爹了,见了我也生疏。”他说时叹了口气,“这都是爹爹不好,但我还是想,能不能再听你喊一声......”
萧沐看着萧衍满是渴望又显出几分委屈的眼神,不知怎的,脱口而出:“爹爹。”
他说出这个词时,脑海里忽然闪过几个画面,是儿时的他被萧衍抱着往空中抛,高高地抛上去,落下时又被萧衍稳稳地接住。
他笑得咯咯咯,稚嫩的声音喊着:“爹爹,爹爹!”
他的视线忽高忽低,面前是萧衍灿烂的笑脸,对方的眼尾都笑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随后画面又一闪,是小小的他被萧衍牵着,走在报国寺一眼望不到头的登山阶梯上,阳光从山顶播撒下来,将身前父亲高大巍峨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