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长宁宫内,缥缈的熏烟被满室挥洒的绚烂阳光晕染上淡淡熔金的光泽。
董太后身着一袭华贵宫装,静静立在缭绕的水烟当中。
她年过半百,纵使保养得再好,也无可避免受到岁月侵蚀,皱纹早已悄然爬上眼角。
一头青丝被霜雪白染,半黑半白的在头顶简单挽了一个道髻,只用一支样式简单,色泽透亮的碧玉凤簪固定。一身深色长袍不如年轻女子那样光鲜亮丽,却另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沉稳持重。
董太后仰起头,用慈爱的目光细细端详眼前高出她许多的俊美青年,眼角泪光闪烁。
“那年我们祖孙分别之时,你才到哀家肩膀。”她黯然一叹,“如今,都已长这么高了。”
“这些年,你被软禁在侯府旧宅,生活清苦暗无天日,祖母没办法帮你早日脱离囚笼,是祖母对不起你。”
周则意淡然摇头:“这些年有皇祖母的衣食接济,我身边也有一长随负责照料饮食起居,日子并不辛苦。”
“只是每每思念皇祖母,却无法出门,不能在皇祖母膝下尽孝,颇觉遗憾。”
他天生长着一双清波潋滟的桃花眼,无论何种表情,都淬染三分风流多情的神态。此时在唯一的亲人面前又不经意流露几分柔软,即便铁石,也能被这眼神融化。
董太后瞬间想起芳华早凋的爱女,白头人送黑头人的哀切猛烈涌上心头。
若非久居高位,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从容冷静,高雅端方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她一定会如市井凡俗的妇人一般,坐在地上不顾仪态,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她别过脸,擦去眼角泪水,又慈眉善目朝爱孙道:“当年宁儿……你舅舅不顾手足亲情,杀了你父母,将你一个无父无母的总角少年软禁……”
“他虽心狠手辣,好歹是你母亲唯一的弟弟。如今他驾崩,哀家只希望,你别再恨他。”
安平长公主和定国侯一手遮天,酒池肉林荼毒百姓,宣武帝为了重振朝纲,不得不大义灭亲。
董太后爱女心切,想让宣武帝周宁将死罪改为流放,却被“不处斩不以平民愤”为由拒绝。
她以死相逼,才让宣武帝留下周则意这唯一血脉。
因为此事,她和自己亲生儿子,十年间感情一直不合。
然而她毕竟身为人母,十年前痛失爱女,如今又失去儿子,这个年过半百的妇人满心悲痛,一夜憔悴。
周则意嘴唇紧抿:“我知道。舅舅身居其位,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恨他。”
“你这么懂事,安平在天之灵,必感欣慰。”董太后长叹一息,“安平长宁儿近十岁。当年她曾希望你外祖父立她为皇太女。”
“可惜你外祖并未应允,立了年仅十岁的宁儿为皇太子。这一举动,使得安平心中不满,以至她记恨在心,后来行事,确实有失妥当。”
“她心里,恐怕始终想着当皇太女,想着坐上龙椅。”
“若早知今日之果,”太后无奈道,“当年哀家一定想办法说服你外祖,让安平当这个皇太女。也不至后来姐弟相残,只剩你一个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
“宁儿未有子嗣,你放心,祖母一定会倾尽全力,即便不折手段,也要将你送上龙椅。”
“南昭的天下,终究还是你的掌中之物。”
周则意神色平淡:“多谢皇祖母。”
“如今你出了侯府,也算苦尽甘来。”董太后欣慰一笑,“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我们不能在此时下诏重新修缮定国侯府,那地方,只能暂时保持原样。”
“孙儿明白。”
“这段时日,你就安安心心在宫里住着。宁儿他未曾立后封妃……”
宣武帝周宁今年正当而立,却从未纳过任何一位嫔妃,后宫空置已久。此事让太后和文武百官都操碎了心。
然而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你外祖父和别的妃嫔所出的那些个皇子皇孙,早在十多年前宁儿登基的时候,就全部遣散出宫。这些年,后宫中只有哀家一个老妇人,四处冷清。”
“你住进宫中,可以陪哀家说说话,也能更好地把握朝中动向。”
“定国侯府早已失势,你在朝堂上根基全无。要同那几位在朝中扎根多年,朋党成群的亲王争夺帝位,即便有林策助你,也绝非易事。”
“皇祖母,”周则意眉头紧皱,“镇北大将军他,并不愿意相助孙儿。”
“哦?”董太后双眸微眯,慈祥目光霎时一变,又成了那位老谋深算的上位之人。
“哀家让他去侯府迎你出来,你们谈得怎么样?”
周则意将上午二人初见的情形告知太后。
太后嘴边噙着冷笑:“哀家以粮饷为筹,强召他回京,要他站在你身后。他心中有怨,也是正常。”
“不过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助你登帝。他的那些臭脾气,你先忍一忍,往后再想办法慢慢收服他。”
“要当九五之尊,须得胸有城府心有沟壑,器量万不可狭窄。”
“孙儿明白,只是孙儿担心,林策并非诚心相助,万一他和别的周家皇族联手,转头对我们……”
谁给镇北军粮饷,他就帮谁。
“你能想到这一点,确有深思熟虑。”太后欣慰一笑,即刻教导起爱孙权利制衡之道,“你可知,朝中重臣良多,四境兵马统帅也并非只他一个,哀家为何单单选择他?”
周则意思忖片刻:“因为镇北大将军远离京师,和朝中官员少有联系,不会暗中同别的王侯勾结。”
“这是原因之一。”太后点点头,“但其根本缘由,是因他对你舅舅最为忠诚。”
“他出身低微,从一介小兵,十年时间成为封疆大吏,全靠你舅舅亲自提拔。除了这知遇之恩外,这些年镇北军的粮饷军备,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