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该就这么断掉, 沢田纲吉始终是这么认为的。
意大利的高中和日本不同。日本总在春天迎来新学年,而意大利是每年的九月。
寺岛千说,这和中国差不多。
彭格列的总部在西西里, 他自然也必须在当地读书, 以便于同时学习家族事务的处理。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 黑手党的世界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无论是与六道骸的对峙,还是对彭格列指环的争夺,那都是如同儿戏般的存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才是黑暗的源头。毫无道理的百年来从未被打破的规则,将人命视为无聊时的消遣,那些如同鬼魅般潜藏在阴暗角落的东西是连法律也无法约束的存在。
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法律只是披在外面的光鲜亮丽的衣服。
去意大利的第一年, 沢田纲吉过得十分痛苦。日本国中生三月毕业, 在这之后近半年的空档时间,他只勉强学会了一些简单常用的意大利短词。然后,他匆匆飞往遥远的西西里。
任何意义上, 他都不是一个有天赋的聪明孩子。
他学东西慢, 在西西里的普通高中跟不上进度, 知识陌生、语言陌生,环境也陌生。上午在学校听天书。
他不够圆滑, 家族事务的处理很多时候需要“巧劲”。下午放学后, 他跟着彭格列的成员悟那些晦涩难懂的言外之意。
意大利和日本时差七小时。等他好不容易有了些空闲时间的时候, 日本是上午最忙的高峰期,或者夜深人静时。意大利的高中一周学习六个半天,除了东京时间每周日的下午和晚上, 他很难刚好在这个时间段有空, 然后与远在日本的大家打电话。
寺岛千偶尔会在msn上没头没尾地给他发一些道听途说的意大利八卦新闻, 问他真假。于是慢慢的, 聊天的内容从八卦新闻衍生到日常生活,他开始向她抱怨意大利人奇怪的英语口音、怎么也学不明白的理科知识。
西西里的冬日被地中海的暖湿气流裹挟,温和又湿润。大部分情况下,金色的阳光笼罩着这片海岛,冬天在这里晒太阳会很舒服。
沢田纲吉把这些都告诉寺岛千,然后耐心地等待对方回复,而在这之间的时间,也莫名有了精神去专注自己的事情。可是等他收到对方留言的时候,已经隔了几个小时,等他回复后再次收到对方的回应时,又过了几个小时,一来一回一天就过去了。
他自我安慰,五十年代时人们以书信与远方的亲朋联络,一等就要几个月,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但他后来还是受不了这样的节奏,像是高原上永远不会在100℃沸腾的热水。
于是在他的埋怨之下,两人开始捣鼓线上的语音系统。
有一天,他突然收到对方的留言。寺岛千发了一串网址过来,让他注册账号。他点开,入目全是中文。他费了很大的劲也没找到语言更换的按钮,只能挫败地回复了一个哭脸。
『不好意思发错了,应该是这个~』
这次是连着操作步骤的图片一起发来的。上面从语言更换到软件下载安装和账号注册的每一步都仔细地标了出来。最后是寺岛千自己的账号。
登陆时,沢田纲吉盯着那只摇头晃脑的小企鹅看了半天。他对这个软件不熟悉,寺岛千总是动不动就弄点邻国本土才有的东西。
对方说不习惯MSN的操作,尤其是语音功能,所以他要是想聊天就用这个。言语里将习惯新鲜事物这种事全部都任性地丢给他。
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寺岛千是个作息毫无规律可言的夜猫子。她可以睡一整天,也可以在通宵后的次日生龙活虎。精神好不好,完全取决于接下来要做的事重不重要,需要她花费多大的精力。
第一次连上语音的时候,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觉得有些尴尬。
对方在那一端“喂”了半天,耳机里的声音闷闷的,随后是一声刺耳绵长的哨音。寺岛千痛苦地“嗷呜”一声,耳机摔到了地上,接着是几声短促的猫叫,粗糙的摩擦声传来。
那头的女孩子暴躁又慌张地尖叫:“爱学习,不准舔耳机,别咬线啊你烦死了!”
他哑然失笑,随后鼻子又有些酸酸的。
“沢田,听得到吗?”这是三个月后,他听见的对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于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刚进中学那会儿,他没有朋友,可是不知不觉中已经结识了不少并肩的伙伴。难得空闲的周日,能够联系的人太多,他和寺岛千时常线上文字聊天,自然也没想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对方说过话了。
寺岛千的第二句,对她来说是习惯性地脱口而出:“沢田,最近考试怎么样呀。”
难得聊天,能不能说些别的……这种长辈式问话好烦啊!好好的伤感情绪瞬间破功。沢田纲吉吸了吸鼻子,小声嘀咕:“好不容易聊天,就不能说些别的吗?”
“说什么……你先回答刚才的问题。”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很差劲,感觉比在东京的时候还要差劲。
妈妈也问过这样的问题,他含糊其辞地糊弄了过去。大哥和山本会嘻嘻哈哈地告诉他,日本的高中课业也很难及格。狱寺把自己说的比他还惨。Reborn让他把心思全用上,沉下心努力做就行了。
其实他也没觉的怎么样,反正“废柴”的称号从小跟到大,已经习惯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寺岛千心里也觉得闷闷的:“很难吧,留学生活。”
现在是意大利的晚上四点,西西里的夕阳薄纱般笼下,络石藤爬在窗框上,星星点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