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奏折, 一篇文章,并置于桌案之上,沈兰溪逐字逐句的看过, 手指轻叩了那案桌一下, 果断道:“这两篇, 不是一人所书。”
三人皆松了口气,许有才求知若渴的问:“敢问如何见得?”
沈兰溪在那折子上挑了几个字出来, 又引他去比对那文章上的几个字,“字形结构相同, 但明显书写笔顺不同,所以只是达到了形似而已, 你再看, 这篇文章的这几个字, 它的落笔下压与收笔上提的动作并不流畅,这是在对抗自己的书写习惯, 再有, 你用这个透镜看,这个折子的笔力较重, 起承转合之处尤为明显, 但是这文章的却不然,笔形相似,力道迥然不同。”
“诶,是这样”,许有才一脸惊叹的仰头, 招呼道:“来, 祝大人一同来瞧?”
祝煊深吸口气, 不着痕迹的挤开旁边这异常热情之人, 接过透镜,在那青葱细指压着的地儿仔细看。
经沈兰溪一说,先前疏漏的皆被摘了出来,透镜放大字体,确能看出她所说的几点不同来,先前便觉得缺了些什么,如今才察觉,九分的形似,但因这些细微不可察的不同,缺了神似。
“那、那……”向淮之搓着手,激动开口。
沈兰溪触到他灼热的视线,立马打断,“今日我只是来送了汤,别无其他。”她脸上挂着微微笑,说着起身,“避雨至此,便不多打扰各位大人办案了,先行告辞。”
世间没有普度众生的神佛,她沈兰溪更不是救世主,提点一二是为良知,但也仅此罢了。
没有安全保证的朝代,树大招风之理比后世更甚,她想好好活着。
祝煊随之起身,“风大雨急,我送你出去。”
“多谢郎君。”沈兰溪与之一笑,听出了其中袒护之意。
她不愿意,他只会护着他,昨夜的话,倒是没浪费口舌,沈兰溪兀自欢喜。
出了府衙,沈兰溪踏上马车,把油纸伞给了祝煊,“染风寒了?早些回来,给你煎药煮汤。”
有人牵挂,心里熨帖的紧,祝煊笑着应,“好。”
元宝落后把依依不舍的两人几步,呲着牙嗤嗤的笑,毫不收敛。
哪里有这般说不完的话,她家娘子真肉麻~
马蹄声清脆,沈兰溪先把元宝送回了铺子里,思索一瞬,跳下马车,从雨雾里冲到她伞下。
“娘子?”元宝一惊。
沈兰溪一双眸子浓如墨,“澄哥儿的墨锭用完了,我顺道给他买些。”
两句话间,两人走到了门口,沈兰溪催促,“你去忙吧,不必陪我,买完我便回府了,今日落雨,你也早些回来。”
被关心着,元宝笑得喜滋滋的,“是,娘子。”
隔壁铺子,用了一个冬的棉帘子被拿掉了,一推门,便瞧见那掌柜的与之前那般趴在柜台前打瞌睡,似是畏寒,身上还套着一袭灰蓝色的棉袍子,露出的一截手指青白。
沈兰溪上前,屈指在柜台上轻叩两下,惊醒了那梦中人。
“嗯……哟,少夫人大驾光临啊……”袁禛抬起头,瞧着那锦衣金钗之人,笑说一句,慢吞吞的揉了揉酸困的脖颈。
沈兰溪打量他一瞬,收回视线,“家里小孩儿的墨锭用完了,顺道从你这儿买些,掌柜的不介绍一下?”
这人,从初识她便未曾瞧清楚过。
铺子里依旧燃着敬神的沉香,却是嗅不到了那丝松烟墨香。
闻言,袁禛从柜台后站起身来,绷着手臂伸了个懒腰,踏足那摆满墨锭的一块儿地,一一介绍过又道:“少夫人来错地儿了,我这儿都是寻常墨锭,小郎君金尊玉贵的,怕是用不惯。”
沈兰溪视线一一掠过那摆放整齐的墨锭,无一例外,都是油烟墨。
“虽是金尊玉贵,但那孩子丝毫不娇气,便是便宜的也用得”,她说了句,忽的侧头,“怎的不见松烟墨?”
袁禛垂在身侧的手一僵,视线与她对上。
几个转瞬便明了,这哪是来买墨锭的?
他扯唇笑了下,揶揄出声:“我这铺子挨着少夫人的‘黄金屋’,自是要靠文房四宝赚银子,松烟墨不比油烟墨有光泽,价格略低,做生意嘛,自是要卖贵的才赚银子不是?”
他眼中神色转瞬很快,但沈兰溪还是铺捉到了。
这话是在装糊涂,她也不戳破,随手拿了两块让他结账。
沈兰溪出了屋子,顺手帮他把门阖上,铺子里静了下来,仿若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没睡醒的梦。
袁禛怔怔的盯着那木门愣了片刻神,转身掀开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图,慢吞吞道:“被发现了,叔叔,你依旧不同意吗?”
声音回转在这生意清淡的铺子里,又瞬间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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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清明,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没完,沈兰溪被府中清明祭祖的事绊住手脚,没个清闲,瞧着那雨丝便觉心烦意乱,夜里对着祝煊也没个好脸色。
平白受了这炮火的祝煊,翌日告了假,帮她处理府中杂事。
难得一个饱觉,沈兰溪睡得日晒三竿才起,想起昨夜自己恶劣的态度,有些歉意的蹭过去,软趴趴的伏在他背上,“郎君~”
“醒了?”祝煊肩背笔直,受着那重量,“今日没有落雨,用过饭,我带你去郊外跑马,可好?”
沈兰溪睡得红扑扑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背,“你今日不用上值吗?”
祝煊‘嗯’了声,就见阿芙出现在了门口。
在府中憋闷多日,沈兰溪自是欢喜,踩着鞋风风火火的跑去梳洗。
“进来。”祝煊瞧着门口的女婢道。
阿芙这才进了屋子,恭敬禀报:“郎君,事情都吩咐下去了,也差人去知会了三娘子,来人回禀说,三娘子明日一早回来。”
“知道了,午后我与娘子出府,若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