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间, 马车在府前停下。
一座三进院与一座二进院并肩而立,还能瞧见一道挎着竹篮的爽利身影撑着伞,进了左手边那道二进院的门。
“诶, 我家婆娘!”肖萍惊叹一声, 匆忙与祝煊道别了一句,拿着自己的斗笠便追了上去。
“大人?”阿年轻声唤了声车里没动静的人。
“嗯。”祝煊应了声, 又过了片刻,方才撑伞下了马车, “车上的坐垫湿了,记得找绿娆换一个。”
二十啷当的小伙,顿时羞煞得脸上着了火,急忙出声, “郎君!”
祝煊侧眼,“做甚?我又没说什么,记得做事。”
说罢,施施然的撑伞回了府。
嗯,阿年还没娶到心仪之人呢,他却已娇妻在怀,已然很好了。
把自己哄好的男人,一进屋, 便瞧见那俩人凑着脑袋在桌前吃东西, 滚圆雪白的汤圆蒸腾着热气儿, 散着淡淡的甜香。
“今日这么早就用晚饭了?”祝煊问着,扫了眼两人手里的碗和汤匙。
沈兰溪与他招手,“快来!隔壁肖大人家的夫人送来的, 刚出锅的!”
祝允澄嘴里刚塞了个汤圆, 被烫得直抽气, 闻言附和着点头。
祝煊心下叹息一声,指望这个贪嘴的什么呢?
他上前,主动解下了腰间的荷包,指着那勾了丝的地儿,主动道:“这荷包坏了,也用了许久了,娘子闲来,帮我新绣一个吧。”
沈兰溪只瞧了一眼便不感兴趣的收回了视线,回得甚是大方,“赶明儿我让阿芙给你多做几个,日日换着来用。”
祝煊一口血险些喷出来,哪里这般木讷不开窍的人儿?
“荷包是贴身之物,还是娘子来绣为好”,祝煊劝了一句,话语稍顿,索性破罐子破摔,直言讨要:“我想要娘子亲自绣的荷包。”
祝允澄躲在一旁吃汤圆,简直没眼瞧这样的父亲。
坊间总传女子爱拈酸吃醋,但他父亲此时不也是……
沈兰溪喂了他一颗红豆沙汤圆,惭愧道:“只我绣工不佳,恐郎君佩带身上让人笑了去。”
祝煊眯眼瞧她,那张白里透粉的脸上却是不见丝毫心虚,愈发显得气闷,“那算了。”
饶是祝允澄也听出了他父亲这话里的不高兴,他挠挠脑袋,看一眼这个,又瞧一眼那个,却是不知如何开口。
不就是一个荷包嘛,母亲就给他绣了呗。
不就是一个荷包吗,用什么不是用,作何非得是母亲绣的呢?
小孩儿不懂,但不想被殃及池鱼,又吃了一碗汤圆后便闪人了。
唉,大人好麻烦哦!
只沈兰溪却像是没心肺一般,像是丝毫没瞧出祝煊失落的神色,吃过汤圆,还有吃了两块白米软糕才罢。
祝煊一口气闷在胸口,实在郁结,“今夜我歇在书房。”
“哦,那让绿娆多铺两床被褥,别再染了风寒。”沈兰溪翻看着画册,头也不抬的叮嘱,似是分毫不走心。
祝煊愈发觉得堵了,故作冷淡的‘嗯’了一声,出了门去。
窗外雨势丝毫不见变小,不过片刻屋里便暗了下来,绿娆进来掌了灯,顺便将廊下的灯笼也点亮了,橘黄色的光在这样的雨夜多了几分暖,愈发显得那方才开门出去的背影寂寥。
沈兰溪手里握着画册,却是突然失了兴致,画得也就那样,哪里好看了?
胸口团着一口气,闷得有些难受,这雨怎的还下个没完了,噼里啪啦的好不吵人!
“绿娆,将针线笸箩拿来。”沈兰溪忽的翻身坐起,“再与阿芙去翻找些与郎君衣衫近色的布料来。”
“娘子是要给郎君做衣裳?”绿娆诧异道。
“绣个荷包。”沈兰溪盘腿坐着,双手托腮,闷声嘟囔一句,也不知再生谁的气。
绿娆偷笑一声,屈膝应了去。
沈兰溪,你好没有出息哦!
纤细的手指气得掐了自己一下,又立马疼得龇牙咧嘴的揉。
谈什么恋爱呀,太折磨人啦!
一刻钟后,沈兰溪手握针线,如临大敌。
“少夫人不必紧张,很简单的。”阿芙宽她心道。
沈兰溪一脸生无可恋,“我也曾学过的。”
林氏虽是没指着她嫁入高门,却还是请了先生教她识文断字,珠算账册,琴棋书画和女红女德。前两者有上一世记忆加持,学得尚可,为中者不过尔尔,至于后者,也就礼仪学得不错,旁的没甚脸面提,怕使先生脸上蒙羞。
夜深了,人散了,沈兰溪揉着被扎了几次的指腹,负气的把那破布料子扔到了床底,熄了烛火便滚上了床。
谁爱绣谁绣!她沈二娘握筷子的手捏不了绣花针!
偌大的床上只她一人,身上的衣裳胡乱的脱掉踢出了被子,锦被窝窝囊囊的卷成了一团裹着她。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沈兰溪又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重新掌灯,踩着鞋去把马破布料子捡了回来。
这是她挨了好几下扎绣的,凭什么扔掉?
翌日天蒙蒙亮,昨夜瓢泼的雨变成了细雨,阿年匆匆前来唤祝煊。
“郎君,肖大人来了。”
祝煊尚未起身,抬手揉了揉眼睛,一夜睡得不好,脑子都在嗡鸣,他哑着嗓子道:“知道了,去给肖大人上些点心和茶水,我等等就来。”
怕人等久了,祝煊匆匆洗漱后便去了前厅,阿年端上去的点心也只被吃掉两块。
“对不住,让子埝兄久等了。”祝煊拱手作揖,致歉道。
肖春生被那点心噎得不轻,闻言连忙摆手,灌下一杯茶后才算顺了气儿,“没有没有,是我昨儿回来时忘了与你说了,得在赵义那厮出门前将人拦下,不然就难寻他人影儿了。”
两人往外走,肖萍几次回头瞧他,最后还是忍不住问,“瞧你脸色不好,莫不是昨日着凉了吧?”
“不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