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 燕如尘直接追到了祈安殿。
他懒得等太监进去通禀,也不认为裴晏会同意见他,索性直接闯进了摄政王的书房——然后就看到薛霖居然也在。
刚刚在早朝上两人一句话没说, 这会儿薛霖也只平淡地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似乎想要责备他这莽撞的行为不合礼数, 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装作没看到般别开了眼。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裴晏坐在书案前,将面前放着的一碗药汁一饮而尽。
燕如尘捏着鼻子, 觉得这药味很是熟悉, 好像和裴晏平常佩戴的香囊散发出来的味道有些像,但又比那浓郁十倍, 而且不再有香味,只剩下苦。
他朝对方走去:“你喝的这是什么?”
裴晏没有看他,而是拿起手边药壶, 将药碗再次倒满:“燕将军也来一碗?”
燕如尘:“……”
神经病, 哪有请人喝药的。
他果然还是看摄政王不顺眼。
见燕如尘没有要与他共饮的意思,裴晏也不强求,自己把药喝了,不知是喝得太急还是什么原因,他竟被药呛到,剧烈地咳了起来。
燕如尘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被冷汗打湿的鬓角,感觉这个人的气息已经完全乱了,皱眉道:“你到底怎么了?”
往常他和摄政王打架……切磋时, 对方永远气定神闲, 不论被他追杀多久, 内息都不会紊乱一分,但现在,这个人内息早已经乱得毫无章法,连呼吸都不能维持平稳。
裴晏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止住咳嗽,手指在壶柄上摩挲,似乎还想再来一碗。
“燕将军可曾听说过‘七蚀散’?”主动开口给他解释的竟是薛霖。
“七蚀散?”燕如尘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说过,“听上去像是毒药?”
薛霖点了点头:“七蚀散是一种烈性毒药,凡中此毒者,会在短时间内被毒素入侵经脉、五脏,乃至骨骼,最终脏器衰竭,七窍流血而死。”
燕如尘经他提醒,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难道是从那个臭名昭著的……靠毒药闻名于世的小国出来的东西?”
这个不知名的小国家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名字,只因盛产毒药而被称呼为“鸩”,从鸩国流传出来的毒药不知取走过多少人的性命,最重要的是,这些毒药往往让人死得极为痛苦,因而在当时臭名远扬,无数人想要把这个国家挫骨扬灰,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
后来,楚宣帝做了这个为民除害的英雄,他派兵踏平鸩国,将所有毒药付于一炬,但也遭受到了鸩国的拼死反抗,所有参与这场战事的将士都中了毒,中毒的士兵们状若疯癫,不分敌我胡乱砍杀,为了不把这些毒带回楚地,当时率兵的将领做出了一个艰难而沉痛的决定——他将所有毒发或未毒发的部下全部坑杀,用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而他自己也葬身于这片火海之中。
大楚虽然打赢了这场战事,却也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三万人的军队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事情已经过去四十多年,燕如尘没想到自己竟还能听到关于鸩国的消息,他只感觉浑身血液直往脑子上冲:“鸩国灭国后,那些产自鸩国的毒药不也都销声匿迹了?”
“应当是后人仿制,导致毒性没有那么强,”薛霖说,“不然的话,摄政王不可能活到现在。”
“就算是仿制也……”燕如尘有些说不下去,他沉一口气,“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中的毒?”
“十一年前那场刺杀。”
燕如尘瞬间明白了,他倒抽一口冷气:“所以这毒是……”
“为了刺杀陛下而准备的。”
燕如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当年陛下才只有六岁,他们对一个六岁的孩子用这种毒?!”
“不,”始终没有吭声的裴晏忽然开了口,他终于还是喝不下第三碗药了,“七蚀散并不对普通人生效,中毒者内力越深厚,则毒性越强,反之则越弱。”
燕如尘皱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毒是为了刺杀陛下而准备的,却不是真正用来刺杀陛下——他们知道在刺杀现场,一定会有人保护陛下,而这个人,或者说这些人一定武艺高强,只要他们之中有人中了毒,毒发身亡,而陛下再得知这种毒只对内力深厚者生效——”
“为保护陛下而死天经地义,但如果暗器打到陛下身上,陛下除了擦破点血口以外根本不会有事,保护他的人却平白断送性命,一个六岁的孩子,会怎么想?”
裴晏唇边浮现出冰冷的笑意:“此为攻心之术。”
燕如尘听完,只感觉遍体生寒。
究竟有多歹毒,才能想出这种法子?
偏巧中毒的还不是普通暗卫,而是摄政王,是陛下的皇叔。
“所以你才一定要瞒着陛下?”他问。
裴晏点了点头。
“那……”燕如尘咽了口唾沫,“既然七蚀散只对内力深厚者生效,如果你当时自废武功……”
“如果我自废武功,将不能再保护陛下,”裴晏说,“不论是陛下身边的谁,只要为了保住性命自废武功,都会导致陛下身边的力量被削弱,那么下一次刺杀将会很快到来。”
燕如尘彻底明白了,他用力攥紧拳头,几乎从牙缝里咬出字句:“这群畜牲!”
“不过他们并没能如愿以偿,”裴晏道,“当年想要刺杀陛下的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而我却还活着。”
燕如尘回想起十一年前的谋反案,虽然当时他还小,但也听父亲提起过此事,据说当时有数位大臣被牵连其中,这些人无一例外被诛九族,摄政王宁可错杀,不肯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