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就要站起身来,可恰在这时,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突然响起:“是谁说朕被软禁了的?”
裴晏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少年帝王自御座的屏风后面缓步走出,黑色龙袍之上金龙栩栩,旒冕垂下的珠串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他不疾不徐地走上那几级台阶,分明是在对堂下群臣说话,目光却注视着龙椅上的人:“谁说朕的皇叔想要造反,嗯?”
裴晏看到他,下意识就要起来,但身体的痛楚拖慢了他的行动,致使被楚懿按住了搭在龙椅扶手上的那只胳膊。
楚懿将他从头到脚巡睃一周,背对着文武百官:“季爱卿,是你吗?”
被他点到名的大臣一个激灵,膝盖一软,扑通跪地:“陛、陛下明鉴!臣不曾说过这话!”
“哦?”楚懿转过身来,停在裴晏腕上的手一路向上,缓缓擦过那件蟒袍柔顺的面料,经过那些层次分明的金线绣成的龙身,最终停在对方肩头,“既然不是,你紧张什么?平身吧。”
如果不是被他按着肩膀,龙椅上的人可能也要因这一句“平身”而平身了,两分钟前还从容不迫的摄政王,此刻身形竟有些僵硬,他万万没想到楚懿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偏巧他毒发时感知力大大降低,也没留意到他来。
那位姓季的官员感恩戴德地起身回列,而真正喊出“摄政王要造反”的大臣就站在他身后,此刻已是汗出如浆。
楚懿的视线从他身上经过,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漫不经心般移开了:“朕不过几日不朝,诸位爱卿便这般揣测,实在让朕心寒。”
大臣们心说你哪是几日不朝,分明是一个月都没来上过早朝了,可这个节骨眼上,又没人敢说得出口,皆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的突然出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也打翻了他们所有的猜测,满朝文武心里皆是七上八下,不知道陛下这又是要做什么。
最可怕的是,摄政王依然没有站起来。
虽然事实是裴晏并非不想站起来,而是被楚懿按着根本站不起来,但大臣们的猜测已经飞出了十万八千里远,几乎连自己该怎么死都想好了,个个脸色灰败,几难站稳。
“摄政王辅佐朕至今十一载,勤政亲贤,劳苦功高,诸位爱卿却因一点小事如此诋毁于他,他不与你们计较,朕却不能。”
此言一出,“皇党”这边瞬间哗啦啦跪了一地,有几个不愿跪的,脸上皆露出愤怒之色,似乎在无声怒骂他是个不分黑白的昏君。
再反观“裴党”那边,氛围就轻松多了,他们见连皇帝本人都支持摄政王,更加洋洋得意。
楚懿微笑着将视线转向他们,看向那个笑得最开心的:“冯爱卿可是有什么喜事,可愿与朕分享分享?”
被他点名,这位冯大人才意识到自己表情管理失控,急忙低下头去。
“冯爱卿不想与朕分享,朕却有一喜事想与诸位分享,”楚懿慢吞吞道,“皇叔曾与朕说,有一事苦他良久——自打朕称病不朝以来,朝中便对朕颇有微词,说朕荒于政事,德不配位,对不起皇叔这么多年辛苦栽培,隐隐竟有不臣之心,时常在他耳边煽风点火,可这些人又偏偏是他亲手提拔,卸磨杀驴,他于心不忍。”
他眼中含笑地看着那位冯大人:“朕便说,朕有一计,皇叔只需要在这龙椅上坐坐,剩下的事,朕来解决。”
他说到这里,那位姓冯的官员才终于明白了什么,冷汗刷一下冒了出来,原本红光满面的脸上只剩一片苍白,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陛下……陛下饶命啊!臣对陛下绝无二心,臣……”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上一秒还在沾沾自喜,内心暗嘲皇帝昏庸无能的官员们,下一秒已经如坠冰窟,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原本一片明朗的局势是怎么天翻地覆的,大量玄麟卫已经涌入殿内,黑压压的一片,宛如乌云盖顶。
楚懿慢慢沉了脸色,他冷漠地注视那些两股战战的官员们,轻轻一抬手。
玄麟卫得到指令,径直冲上前去将他们捉拿,不由分说地拖出殿外。
一片“陛下饶命”的惨叫哀嚎之声响彻大殿,转瞬之间被玄麟卫清理出去二十多人,裴晏看了一眼,发现这些人皆属于裴党当中的激进派,与他想要清理的名单大致无二。
上次借辞官一事清理了一批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这一次又借“摄政王谋反”清理掉可能影响到帝权的潜在威胁,确实是按照他的期望发展没错,但……
裴党之中剩下来的官员个个像刚从水里捞上来的,皇党那边则是一片茫然,之前坚决不肯跪的几个感觉自己被打脸,羞愧万分也跪了下来——这玩意像是会传染似的,没过一会儿,堂下便没人站着了。
最后剩下燕小将军和薛相,燕如尘一撩衣摆跪了,楚懿赶紧冲薛霖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行如此大礼。
不知是谁先带头,喊起了“吾皇万岁万万岁”。
楚懿心说你们皇上三年之内必死,喊万岁也大可不必,他有些不耐烦地让他们平身,又随便意思了几句,打发他们退朝。
群臣终于散去,勤德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他和他面前的人。
“皇叔不打算跟朕解释什么?”他问。
裴晏坐在那宽大的龙椅上,眼睛还是看不清楚,只能辨出面前是个人的轮廓,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即便只听声音,也闻出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
果不其然,下一秒,按在他肩头的手终于动了,少年纤细的手指揪住了他的衣襟,楚懿向他压低身体,在他耳边轻声道:“收拾完了那些人,现在,该收拾皇叔你了。”
章节报错(免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