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南在遇见阿凇之前, 从来没有哭过,因为怨川尽头下的世界太简单了,就连生死都变得稀松平常。
先生从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让她哭, 直到后来先生要死了,浮南才明了死亡的概念,他永远闭上眼睛了, 原本美好的躯体变为白骨,被黄沙掩埋。
但后来遇到阿凇之后,她哭了两遭, 两次都是因为他, 这一次, 在冬日难得的暖阳下,浮南又觉得自己要落下泪来了。
这样会显得自己很娇气,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她不应在意的, 以前的她不也是这么过着的吗,甚至于,那小小的怨川尽头,比现在的城主府还要无趣许多。
浮南吸了吸鼻子, 低下头去, 她眸中的水光还是凝成了泪,落在雪地上, 带着些许身体的温度, 将积雪融出一个小坑。
阿凇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他的视线下移, 看着浮南的泪水慢慢往下落。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朝她走了过来, 他无法说话,只能伸出手去碰她的手背。
浮南将手抽了回来,放在自己身后,骨蛛死死攀着她的手臂,也被她带到了身后。
它在她背上爬,爬过她纤瘦的脊背,很痒,骨蛛爬到了浮南的肩膀上,从她落在肩上的青丝间探出头去,看着阿凇。
周围还是寂静无声,阿凇看着浮南,看了不知有多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位未来魔尊的心思总是令人猜不透。
最终,最终,他还是抬起了手,冰凉的手指将浮南面上的泪水拭去了。
浮南抬起了头,她侧过脸去,没看阿凇,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是因为什么落泪——因为阿凇疏远她了,所以她哭,这是除了怜悯、害怕、悲伤之外的,更加新奇的情绪,仿佛一只浸透了酸水的手紧紧拧着她的心脏。
阿凇的手一动,从她拭尽了泪水的面颊离开,落在了她的脖颈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他的大掌往下一按,竟然将浮南揽在了他的怀里。
浮南的左侧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上,阿凇的心跳声很平静,每一次跳动之间的间隔都一模一样,她沉默着,没有将他推开。
这是阿凇第一次在特殊情况之外抱她,他的动作笨拙,只是将她的脑袋按在她的胸膛上,就这么僵持了很久。
“阿凇,你想怎么样呢?”浮南轻声问,挂在她肩头的骨蛛因为体力不支,跌在了雪地上。
阿凇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目前的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与他当年的经历,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按在她后脖颈上的手颤抖着,从后面看去,竟像是要将她的脖颈掐断。
浮南陷入巨大的困惑中,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笑,但又不知这是因何而起。
阿凇在她手背上写字:“我陪你。”
“我的眼泪不是威胁的武器,绑架你,换来你的陪伴。”浮南的声音柔柔的,“阿凇,你愿意陪着我就陪着我,不愿意就不愿意。”
浮南从他怀里退开去,阿凇的手从她的脖颈上滑落。
阿凇看着她的眼睛,给她比了手语:“当初毒哑我的毒药极其珍稀,或许是他为了不让我说话,专门调配的。”
他终究还是说出了真相。
浮南与他对视着,她的眼神很坚定,澄澈干净:“不可能,绝对不是他。”
她陪伴先生的时候,只见过先生对魔族展现出极强的敌意,但阿凇是人,他怎么会针对阿凇呢?
浮南眸中的坚定情绪,足以撞碎面前阻挡着的所有坚冰,阿凇看着她的眸,他想,究竟是谁让她信任至此。
是谁呢?
是他的第一个谎言。
她相信自己眼中的先生,也相信他说的谎言,由此相加,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阿凇能如何?他只能向她妥协,他又重新牵住了她的手。
“我误会了。”他一只手在写,而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攥紧了。
无法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无可奈何,又刺痛纠缠。
浮南的视线落在他的脖颈上,她说:“我会想办法调配解药,当初害得你如此惨的人,我也帮你找。”
“他太危险了。”阿凇写。
浮南无法想象那是一个怎样邪恶的人。
她俯身,将骨蛛抱了起来,它奄奄一息。
“多坏的魔兽。”浮南抚摸着它的脑袋,“但它只是想要活下去,捕杀其他魔兽、捕杀魔族、人类,难道后者就更加罪恶吗,它的罪恶来自于,我们是审判它的人。”
阿凇比着手语问她:“这也是他告诉你的吗?”
“当然不是,他是掌管审判权的人,怎么会道明这个真相,越蒙昧,越容易被掌控。”浮南的回答很冷静。
“被欺侮,被残害,被抛弃……阿凇,我知道你想成为执掌审判权的人。”浮南笑,她一开始就将他的野心看得一清二楚,“我说过要陪你了。”
阿凇坐在了她身边,他又比着手语问:“为什么是我?”
陪着他,与陪着与他对立人,对于浮南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我先看到你了,能活下去的你。”浮南扭过头来,对着他轻轻地笑了笑,“你不会说话,但会与我交流,也会听我说很多没有意义的话,我很……”
我很……什么呢?这后面的语句,浮南衔接不上来了,她在话本子上看到过所谓感情与爱恋,似乎在男女主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双眸对视就能勾出火花。
浮南承认,在第一次看清阿凇模样的时候,她的心跳开始过速,目光也黏在他身上无法移开,但她知道,这是纯粹的对漂亮事物的欣赏。
阿凇还在看着她,等待着她后面的言语,但浮南的语句顿住,久久没继续说。
她不知道,不理解。
阿凇对着她点了点头,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