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县地处边界,距离郡城颇为遥远,薛浩途中休息数个夜晚才赶回来。
当然,他不敢在野外休息。
都是选择县城,乔装打扮着入城过夜,他不确定是否还有人打探自己。他的谨慎没有错,确实还有人打探,但他的谨慎也没有用。
当他赶到郡城数十里外,已有人等在长亭。
此人应是奴仆,没有半点武艺,举止也十分恭敬,躬着身说道:“薛大人,我家主人有请,正在半山藏霞寺等候。”
“你家主人是谁?”
又冒出一家?薛浩微微挑眉,压下心中的不痛快,这般谨慎都被人摸清行踪。
这一家,也是河西的势力吧。
否则探子不会遍布河西。
他倒要瞧一瞧,究竟是哪一方势力,不过却不能轻易被对方拿捏。否则,不管是敌是友,都会对他起轻视之意。他必须撑起自己的姿态,让人无法看出深浅,以为自己背后是监司,甚至是巡御使岳山,方才不敢随意拿捏自己。
奴仆摇摇头,保持着躬身状态,恭敬道:“我家主人说,若客人问起来,只需前去赴宴便可知晓。”
“若我不去,你还能留下我?”薛浩冷笑一声,倒要见识对方的手段。
“我家主人说,若客人不愿前来,便屠了客人一家百三十二口。”
一介奴仆,姿态十分恭敬,嘴里吐出的话却格外嚣张。薛浩脸上的冷笑,转瞬被阴沉所覆盖,屠了薛家一百三十二口,真真是好大的口气。
就算他不在乎薛家,对方的威胁也让他怒不可遏。
他心中怒极,森然道:“好,前面带路。”
奴仆并未害怕,翻身上马,走在前头领路。等到了藏霞山前,他下马引着薛浩上山,很快就看到寺庙的尖顶。
约莫一盏茶时间,薛浩终于来到藏霞寺门前。
寺门前,桃花盛开。
铺了满地浅红。
藏霞山乃河西一景,犹以山顶桃花出名。河西地处北方,本来入春就比较晚,山顶入春又比平原更晚。
往日里游客如织,尤其桃花盛开之际。可今天,无论入寺的山路,还是寺门台阶前,又或者寺庙之内,竟然没有一个游客,就连沙弥僧人也看不见。
薛浩眯起眼睛,暗道:“好大的权势,这是包场了啊?”
“薛大人,里面请吧。”
寺门前把守的两个人,作了个请进的姿势,脸上却一片淡漠。这二人以及奴仆,态度可谓截然相反,但都让人心中不爽。薛浩有所领悟,这大概就是优越感吧,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心理。
他抬头看向桃花,感叹道:“浅红桃花深红血,只有桃花可就不美了。”
这么一句话,奴仆也好,守门人也罢,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下一刻,守门人脸色变了。
眼前这个家伙,居然倏地拔出长刀,他们只看到一片刀影,引路的奴仆已经倒在地上。
其鲜血,自颈部喷涌而出,将半树桃花染成深红。
他们无法继续观看,下一刀势如雷霆,直奔他们的项上人头。他们看出来,眼前这家伙的意图,可根本来不及躲避抵挡。
剩下半树桃花,也被他们的鲜血染红。
在守门人倒下之前,薛浩擦了擦刀身,收刀归鞘欣赏满树桃花。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他跨过门槛,大步流星走进寺庙,正想着朝哪条路走,头顶上方传来鼓掌声。
“美,绝美,好一树桃花。”
一个脸色病态白的公子,倚着栏杆看向寺外的桃花,竟然丝毫不在意自己死了三个仆从。
好一会,他收回目光,居高临下俯视:“薛浩,上来一叙吧。”
说完这句话,他不等薛浩回声,施施然回到临窗雅间之内。
“有意思。”
薛浩呵呵一笑,沿着阶梯走上楼,毫不客气坐到对方面前。他不理会对方邀饮,语气平淡地说道:“阁下是谁,可以说了吧?”
病态男子伸出双手,温杯、置茶、冲泡,有条不紊地进行,直到倒了两杯茶才停下来。他拿起桌旁的白手绢,擦了擦自己修长的双手,作了个请喝茶的手势。
他自己喝了一口,轻笑道:“我嘛,唤作殷庆,闲散王爷一个。”
闲散王爷?
心里过一遍河西势力,薛浩猛地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位封地河西的王爷。只是,他们远近都无交集,怎么忽然就找上自己?
知道了身份,他也懒得虚与委蛇。
他把刀搁在桌子上,微微前倾道:“不知王爷,唤在下前来何事?竟以薛某全家性命威胁?”
“这碧玉毛尖,不喝真是太浪费了。”
殷庆依旧低着头品茶,苍白的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随意地询问道:“乌山的情况,仔细说给我听听。”
果然,观其奴可知其主。
薛浩心中怒极,忽然一笑,起身便要走出雅间。
顷刻之间,殷庆脸上没了表情,再无心情品尝茶水。不过,他仍然没有说话。直到薛浩跨出房门,他低沉的声音才传来。
“你以为,我不敢屠你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