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却只是意味深长的笑,连十岁孩子都看出来了,恩师趁着新帝刚刚即位,便急于联合文官约束皇权。 “圣天子垂拱而治”是每一个士大夫心中的美好愿景,先皇登基时不吃这一套,将无数与他作对的文官廷杖、下狱、流放,折断了士子的脊梁,如今的天子宽厚仁慈,他们便又故技重施,一步步将皇权装进牢笼。 怀安的“把皇帝装进笼子论”,倒是一针见血。 三皇五帝延续至今,早已不是世家门阀掌权的时代,国朝已经形成一套相对完善的官制和官员选拔制度,说句更直白的,即便皇帝不干活,国家机器也能有序运转。 因此一个精明的昏君对国家的危害,要远胜于一个愚蠢的庸君。何况新君并不蠢,只是没有先帝的精明和心狠手辣而已。 对此沈聿只能选择作壁上观,不论他与皇帝私交如何,首先是士大夫的一员,深知国有仁君的重要性。皇权一旦被放任,将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先皇就是很好的例子。 怀铭还在跟怀安掰扯“看破不说破”的人生大道理。郑阁老是什么意思,皇帝心里比谁都清楚,可他偏偏不能学先帝那样独断专行,已经很憋屈了,你一口一个“把皇帝装笼子”,扎不扎心? 怀安摇头晃脑,态度极其不端正:“我才十岁,就要学的这么圆滑世故,一点也不纯真可爱。” “别人家孩子十岁还在读私塾,你每天在干什么?”怀铭问。 “我每天也在好好读书哇。” 怀安话音刚落,长兴敲门进来:“小爷,您别忘了正事。” 怀安一拍脑袋:“对对对!” “干什么去?”沈聿皱眉。 怀安道:“我要去开皂坊书坊发开年红包,然后请了大兴县的县丞、主簿、典史一起吃饭。” 沈聿:…… 怀安就当老爹默许,欢天喜地回内宅换衣裳去了。 “他刚刚说什么?”沈聿道。 “他说他又攒了个局。”怀铭解释道。 沈聿近来事忙,确实有些忽视了孩子们的教育问题:“这次又是为什么?” “他想在雀儿山推广种植红薯,趁着麦收之前,提前跟大兴县的官吏打好招呼。”怀铭道。 沈聿不禁错愕:“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怀铭笑道:“是儿子给他出的主意。” 沈聿看着长子,刚欲开口说话,就被刮进来的一阵风吓了一跳。 “爹!”怀安冲进来,原地来回跺脚。 沈聿哭笑不得:“你要是着急解手就赶紧去。” “爹,您怎么忘了!” 沈聿一愣,才想起答应为他提的新书封。从书案抽屉里翻出来给他。 “谢谢爹!”怀安抱了抱老爹,又去抱了抱大哥。 怀铭本是斜靠在书案上的,被他一头撞过来,险些栽倒。 “蹭蹭状元,新书大卖!”怀安蹭完就跑, 留下老爹和老哥扶额叹气。 …… 到了麦收时节, 怀安踩着椅子从老爹的书架上翻出一份作废的奏疏, 比着上面的格式,一笔一划的写了一份奏疏。 是的,他写了一份奏疏,恳请朝廷可以在雀儿村推广红薯。 送到通政司的奏疏呈递处,受理的官员直接傻了眼。 什么小玩意儿也敢妄言朝政? 大案上劄子落得高,把怀安挡的严严实实。 怀安态度强硬:“我不是小玩意儿,下官沈怀安,正七品承事郎,有要事上奏天子。” “散官?”参议问。 怀安反问:“哪条律法规定散官不可以上书言事了?” “那倒没有。”参议打量眼前的小孩,小小年纪有了官身,必然是父荫的结果,不知是哪位要员的孩子,也不管好,放任他跑到通政司来胡闹。 于是堆起一脸笑容:“乖,这里不是小孩过家家的地方,出门右拐有家蜜饯铺,你去那儿买好吃的去。” 怀安凶巴巴的:“通政司只管收发奏疏送到司礼监,你管我多大岁数!再这样搪塞推脱,我现在就参你一本!” “嘿,”那参议哼一声,“算我多管闲事。” 他本也是好心,怕谁家小孩子闯祸来着。 一大箱奏疏送往司礼监,除了特大事件,按例是到不了皇帝案头的,毕竟每天成百上千本奏疏,皇帝就算长出三头六臂也看不完。 这时就是轮到内阁发挥作用了,内阁的阁员们会对这些奏疏进行“票拟”,然后分轻重缓急呈送御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