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皇帝在传胪大典之前,召见前十名,与他们进行了亲切友好诚挚的交谈,使这些“时来运转”的中下游贡生感激涕零,纷纷表示将肝脑涂地以报君恩。 郑迁的脸色最不好看,沉的能滴出水来,当下没有什么异常,回到家中便急火攻心发起了烧,勉强参加完三月十八日的传胪大典后就病倒了。郑瑾告假在家侍疾,六科言官顿时如一盆散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乱喷。 几乎同时,市面上出现了一本名为《宪官现形记》的短篇小说集,相传收录了前朝御史台六十二名谏官的内宅私事,讽刺意义极强,着重揭露了这些外表刚正不阿,直言敢谏的御史,内在是何等的道貌岸然、龌龊卑鄙。 这本书没有署名,也不知从何处出版,甫一上市便风靡京城,因隐喻太过明显,极易对号入座,成为京城老少茶余饭后的笑谈。 言官们一下子萎了,事情不是过去了吗?到底是谁把他们的“猛料”卖到坊间去的? 皇帝故作勃然大怒,再次提出考察“科道”,事关朝廷脸面,这次谁也不敢反驳了,吏部立刻拟出条陈,以“京察”的标准考察都察院御史、六科给事中。 朝野一片哗然,躺着中枪的都察院满腹怨言,却无人真正敢在风口浪尖上闹事。 这次考察,六部言遭受重创,业务不强的被判罢软无能,冠带闲住,业务过强的被判轻佻浮躁,或降职或外调,半数以上的给事中因此被驱离了中央。因六科的“科抄”是政令下达的不可或缺的一环,吏部尚书立刻上书,要求铨选言官,补齐空额。 接连几日,郑阁老一直称病,沈聿登门看过两次,皇帝也派遣太医过府诊脉,竟是真的病了,郑瑾每天愁容满面,胡子拉碴,都没精力和沈聿吵架了。 “父亲不在内阁,这些人就开始胡搞了,六科言官缺额,六部各衙统统都要停摆,重六部而轻六科,就是在玩火。试试看吧,到底谁才是祸害朝廷的宵小。” 沈聿神情淡淡的道:“但愿恩师早日康复吧。” 此时府婢到厅堂来:“沈部堂,老爷请您进去。” 两人同时起身,府婢却道:“老爷只叫沈部堂一人进去。” 郑瑾脸色一沉,到底没敢说什么,又坐回官帽椅上去。 沈聿随着府婢进入内院,先给师母见礼:“师母憔悴了不少,也要保重身子,内子托学生给您带来的阿胶,您记得每日服用。” “知道你们夫妻一片心意,我记着呢。”郑夫人一边领他进内室,一边道:“这两年公务繁忙,来的也少了,等你老师大好了,带听澜和孩子过来,师母亲自下厨做莼菜鲈鱼羹。” 沈聿只是笑道:“学生又有口福了。” 郑迁靠在床头两个摞起来的枕头上,额头上敷着帕子,脸色苍白,气息不稳。 见老师这副模样,沈聿又不免揪心,抛开政见不谈,但论师生关系,郑迁在他心中的地位远远胜过父亲。 其实官场 师生, ▔(), 座师能帮你的,父亲未必帮得了你,相反的,学生能做到的事,儿子也未必能做到。师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形成紧密的共同体。 何况郑迁培养沈聿,从不是为己所用,而是真心实意的培养一个接班人。 “师母,老师还没退烧?”沈聿问。 郑夫人解释道:“你来之前又烧起来了,浑身针扎似的疼,太医说是重伤风,要修养些日子。” 郑迁微微睁开眼:“明翰来了?” “恩师。”沈聿轻声道。 郑迁自嘲的笑笑:“老了老了,身子骨跟不上趟。” “恩师这段时日太过操劳了。”沈聿道:“您是内阁的主心骨不假,可也要注意保养,别跟自己过不去。” 郑迁将额头上压着的湿手帕掀开,费力的抬起眼皮:“姚滨离开后,内阁便只剩四人了,待我这次病好,就以精力不济为由辞去尚书之位,你原本就在礼部掌权,升为礼部尚书是顺理成章的,我再向陛下奏请举行廷推,补齐内阁成员。” 沈聿还未说话,郑迁又道:“明翰,此时入阁,我与袁燮、张瓒都已年过花甲,即便是排在你前头的曾繁,也已年近五旬,且他是家中幼子,父母已到耄耋之年,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可再错过了。” 论资排辈是内阁的老规矩,假如沈聿现在入阁,只能排在第五位,但郑迁算的很清楚,头前三位大佬年纪大了,用不了几年便会致仕,勉强与他算作同龄人的曾繁,父母也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一旦有一方过世,丁忧三年是免不了的,即便有机会重回内阁,也要排在他之后了。 “学生……”沈聿本想说自己未至不惑,入阁实在有些年轻,可郑迁为他谋算到这个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