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颜水儿都没想到,段嫔会说出这样的话。
看着肃帝面色无波实则已有不悦的面容,她在心中摇了摇头。
上次赏花宴过后,她特意去打听过一些段嫔的消息。
段嫔的父亲,并不是因为自己政绩优秀,或是与国与民与社稷有功而得到的官位与赏赐。
而是因为他状告了北境某位功高震主的将军,迎合了当时帝王的心思。
这样的人,对于一个有实权的帝王来说,既能龙心大悦地将他捧上来,也能因为各种原因轻易地给他撸下去。
但这样的手段,不能也不可以用在同样权柄滔天的冉将军身上。
不仅仅是因为动冉将军的后果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更是因为冉将军当年的军功是实实在在靠自己在战场上拼杀得来的。
虽然明面上他们都是功臣,但所谓的功臣与功臣之间,分量也是天差地别的。
媚上之臣荣辱皆系于帝王一身,但军功赫赫之臣,拥有自己的权柄与依仗。
但是段嫔方才这段话,虽然看起来核心指向的是贵妃,但实则每一句话,无不指向了高位上的皇帝。
想想看,如果一个功臣被褫夺官位了,那还有可能是这个功臣自己倚功造过。
可若是个个功臣下场都不好,那问题一定是出在了帝王的身上。
是帝王忘恩负义,是帝王忌惮功臣。
但肃帝是这样的皇帝吗?
他是。
可他愿意承认吗?
他不愿意。
那段嫔现在还在控诉的还只是贵妃吗?
不,在肃帝的眼里,段嫔这是假借痛斥贵妃之名,实则在当众怨怼他。
怨怼他昏庸,怨怼他残害忠良,怨怼他没有容人之量,夺了她父亲的官,收回了对段家的一切封赏。
但颜水儿觉得,段嫔可能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一点。
可当众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断没有挽回的余地。
高座上的帝王看着地上哭诉女子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贵妃甚至都不用自己多说什么,段嫔就已经自己将自己作死。
颜水儿望向帝王身边那从容不迫的大气女子,心中微微叹息。
怪不得贵妃当初敢那样对待一宫主位。
因为她既熟知身侧帝王的逆鳞,也知晓地上女子的心性。
而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对彼此的了解,都没有她多。
她窥探,并掌控了人心。
贵妃耳边听着段嫔的哭诉声,嘴角却细不可闻地弯了起来。
她甚至心情颇好地喝了一口花蜜。
甜甜的,很是滋补。
嗯,明日可以叫人再送一些去昭阳殿。
段嫔哭得凄厉,嘴上说着不够,还用双膝上前,抱住了肃帝的大腿。
泪眼婆娑地仰望着那个男人,诉说着当初的爱意,如今的情分,甚至还有当年段家对帝王忠心耿耿如今却只剩下了她这么一个遗孤。
或许段嫔也是有准备的吧,不然也说不出这么一大段话来。
甚至她后面说的这些话对比她之前的来说已是有水平的了。
可谁叫她方才一时惊惧,怨怼的话脱口而出了呢?
这宫中不乏聪明人,也不缺少蠢人,但蠢而不自知的人,到底是少数。
因为这样的人,很少还能活到现在。
从前段嫔还有婉柔公主护着,婉柔公主又有太子护着,但如今,她们身后还有谁?
贵妃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又生生忍住了。
她拿着帕子,微微偏过头,用绢帕遮住了侧脸,肩膀微微耸动,这般年纪了,竟还有几分惹人怜惜。
起码肃帝觉得怜惜。
他伸出手,安慰地拍了拍贵妃的肩膀。
贵妃回过头,带着柔情的眼角还带着点点泪珠,更让帝王心中疼惜。
贵妃那般坚强的人都忍不住哭了,定是眼前的段嫔太过放肆!
“陛下……”
滔滔不绝的段嫔有些无措地望着眼前的帝王,她瑟缩地、试探地唤道。
肃帝回过头,‘嗯’了声:“继续。”
他倒要看看,她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段嫔没听懂,所以段嫔双眼一亮,她又开始了。
“陛下,妾身的父亲当年曾对妾身殷切叮嘱过……”
贵妃一听这个开头,差点又没忍住偏过头去笑出声。
都这个时候了,段嫔竟然还没反应过来不对,还在说她的父亲。
段嫔父亲后来是什么原因被褫夺的官位?
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陛下如今能留段嫔在后宫,已是仁至义尽。
别管这些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