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卷楼的案子,徐奕清听王承望八卦过,又听卢浩仔细讲过,他对于案件中高隐到底有没有买题暂时无法下定论,倒是那个卖题的,他回忆了一番,有点印象。
梦中辽阳县城破,北翟屠城,辽阳的百姓流离失所,两所书院也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书院中各人有了不同的人生轨迹。顾玉桥最后只身进京告御状,而清湘书院的陈山长则因为独生女陈姑娘被玉澜书院一个学生给拐走,一路追到了京城。最后顾玉桥身死,还是陈山长靠着以前的关系,给这个学子收尸的。
徐奕清记得梦中,陈山长在萧靖宥面前哭诉过,那个趁着战乱拐走自家姑娘的学生名字就是文震。
萧靖宥念着陈淼过去在安王未离京时的人情,让枭卫查了陈姑娘下落。却没料到,隐姓埋名躲在京郊和文震过夫妻生活的姑娘,在父亲找上门后,居然不愿意跟随其离去。
那时候,萧靖宥回来跟徐奕清闲聊时感慨,说陈姑娘居然是自愿跟人走的,她怎么能就这么放下家人,跟个陌生男人跑了呢?这世道女子没有依仗有多艰难,那姑娘实在太天真。万一文震当个负心人,她这一生就悔恨交加了。
徐奕清当时对萧靖宥的话不置可否。他被关在后宅的小院子里,接触的都是些感情纠结的妇人,他知道女人一旦沉迷于情,理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回。落魄也好,悔恨也好,有些人甚至到了生命的尽头,也看不清到底是谁害了自己的一生,只沉浸在自己为爱奉献的自我感动里。
如果梦中是事实,那陈姑娘定是爱着文震的。
文震既然接受了她,想必是两情相悦。
但梦中陈姑娘却宁愿私奔,也没有正经嫁给文震,说明横在两人之间的,起码有陈山长这个家长的阻力。
这场文震主导的万卷楼构陷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报复的味道。
徐奕清仔细回想了整个案子。文震此子既然有实力被另外的书院挖过去,那么考取功名应该问题不大。他又何必冒险去卖题作弊?
如果说是为了钱,这灵州城中有钱的废物一堆,文震干嘛勾搭根本不在乎考试成绩的高隐?甚至在事发后,还无端攀咬现场都没去过的顾玉桥。
徐奕清自己就是个喜欢“无事生非”的,文震有被清湘书院唾弃的名声,看着行为合理,其实应该只是个被送到人前布局的棋子。
但棋子有棋子的用法。要一个身负功名的人抛弃一切去陷害旁人,需要足够强烈的行动力信念。结合梦中的情况,文震和陈山长之间,恐怕积怨不小。
与其等枭卫查清楚,徐奕清干脆选择了“诈”陈淼。
陈淼望着徐奕清那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心中发苦,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辞官离京,受邀来到清湘书院,一开始是有些愤然不平的。为官多年,好不容易爬到督察院御史的位置,最终却到偏远的北地做了教书的先生。生活和抱负的落差,让他终日郁郁不得志。
幸好他遇到了两个好学生。
从辽阳县乡下走出来的两个青年才俊,一个是顾玉桥,一个是文震。
两人都有头甲之才,陈淼想着如果能有两个门生重新入京,将他的抱负理念重新送入朝堂,也等于自己扬眉吐气了。所以他难免对这两个人多了些照顾。一来二去,顾玉桥和文震都成了陈府的常客。他们跟府中唯一的姑娘也经常碰面。
顾玉桥成亲早,更注意避嫌,遇到陈姑娘也没几句话。
但文震家境更困难,孑然一身,又正值青春年少,京城来的陈姑娘在他心里就是仙女一样的存在。除了偶遇,他还故意出现在姑娘面前,不仅混了个眼熟,还凭不凡的学识得了少女的青睐。
本来陈淼自己就出身乡野,并不看重门第差别,对于女儿和学生之间的事情也乐见其成。但问题出在了甄氏身上。
甄氏算是低嫁,本身是京城甄家的嫡女。她性子温柔,却有个十分刻板的弟弟,还有个强势算计的弟妹。甄家算不上什么大世家,但毕竟是土生土长在京城百余年的家族,家底殷实,为了继承甄家的一切,在知道甄家老爷子重视陈淼后,弟妹就一直想要把陈姑娘娶回家给自己做媳妇儿,拉近跟陈淼的关系。
可惜的是,弟妹的美好愿望,在得知陈淼要把女儿嫁给一个乡下小子后落空了。
甄氏弟弟在妻子的怂恿下,调查了文震的背景。不查不知道,原来文震的母亲是个寡妇,名声在乡间极差。未嫁到文家的时候,据说是小镇窑子里的姐儿,自己攒了钱赎身后,嫁给了文震的父亲。文震的父亲在镇上替人做苦工,做工劳累死去后,那寡妇就在自家院子里搞野路子,什么男人的钱都收。虽然文震凭着他娘卖身的钱,读了书还进了书院,文家的瘫痪奶奶和一家子生活费用也有了着落,但这些钱在甄氏夫妇看来是恶心又肮脏的。
于是乎,为了儿子的亲事,甄氏夫妇直接把调查的东西甩到了陈淼面前,直言若是与这样的人家结亲,甄家丢不起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