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都,右相府。
到了四月,庭院前的绿篱已是开始酝色,时不时有轻蝶驻足于缠在外围木栏上的山茶花。午后的天已经有些温热了,两个小丫鬟站在连廊下擦着柱子躲阴凉。
“欸宁芝姐姐,你说上香那天,好端端的,二娘子怎么回来就晕倒了?该不会是……”正在抠抹雕花处灰尘的小丫鬟跟身边人闲聊。
“嘘!小些声,别乱议论主子们的事。”宁芝气音提醒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姐妹,都是住一个屋子一块做活的,一个不小心,可别牵连了她。
春雪暗地撇撇嘴,针尖儿大小的胆子,这里又没旁的人,再说了,这右相府里谁不知道二娘子打那天回来后就没醒过,这都快三天了,该不会真是冲撞了什么罢?
面上不显,只是闭了嘴挪了个地方擦。
宁芝自是看出她的敷衍,不过也没再说,这丫头来的时候短,对这府里还不大熟悉,自是对主子们的事情知之甚少,什么时候摔个跟头就长记性了。
就在她进府前两天,一个丫鬟因不小心冲撞了正在赏花的二娘子,就被杖责二十,这还是三娘子帮忙宽宥后的结果。但再怎么着,那丫鬟的下半身也算是废了,后来给了那丫鬟家一些子银钱,把人打发走了。
府里自然是捂了嘴,二娘子行事一向厉害,下人们都是谨小慎微,为了这碗饭,倒是都不敢说出去,只能私底下抱怨两句。
所以在这姜府里,相较于已逝正妻所出的二娘子,下人们更愿意去继室夫人所出的三娘子那里伺候,既都是主子,自然还是待下亲和的夫人和三娘子更得人心。
不过这深宅大院里的弯弯绕绕谁又能说得清呢,宁芝把手里的粗布翻了个面。
之前听府里老人偷摸碎语,姜家早年间虽是没落,却好歹是个侯爵的底子,而这继室夫人其实并非老爷说的什么故人之妹,而是歌女出身,不比先夫人,人家好歹还是正经商家的女子。
大朝并不贱商,先夫人虽是家世不显,但家底颇丰,对家主也是温柔小意,可惜就是命不好,生下二娘子后便撒手人寰,倒是这位继室夫人全得了后面的好处。
待下亲和又如何,能从小小歌女做到右相府的当家女主子,又岂是看上去那么好相与的,不过这个中牵扯跟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又有何干,只是伺候人罢了。
宁芝看了一眼靠着柱子偷懒的春雪,自求多福罢。
东苑,霞霄院。
明雨端着新熬的药进了屋,轻轻把木盘放在外间桌子上,伸头看了一眼侯在床边的明萍,走过去拍了拍她,示意人起来去外间。
“都这么久了,娘子怎么还不醒过来啊……”明萍心里不敢多想,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娘子身子一向没什么大问题,怎么这次会昏睡这么久,大夫来了也看不出什么,熬的药也灌了,这现下可怎么办才好。
明雨瞧着要哭的明萍,轻声安慰了几句。
府里都说二娘子娇蛮,毕竟是被捧着养了快十六年的大家娘子,行事上肆意了些,但说有多坏心也谈不上,对身边人说不上差,总是没有别人口中说的那般骄恶,不然也不会有这个老实丫头忧心至此。
正走着神,突然内间床幔里传出几声痛吟。
姜晴觉得她这回可能真地要魂魄皆灭了,她好痛,比那天喝下毒酒还要痛,她好痛啊,但又有些想发笑,她的肉身早已被万蛇吞噬分食,现下又是何处在痛呢。
但她真的好痛,她还没有看到郑慎和姜淑的下场。
只是被夺了皇位而已,他们还活着啊,做了阶下囚又如何,他们还活着!
她当初痛失雍儿,被欺骗背叛抛弃,五年一腔爱意落得个死无全尸,他们体会到的绝望不及她千万分之一!
她的阿慎,她钟情的夫郎,她以为的两情相悦,她以为的爱意怜惜,原来不过是一场斑驳的幻梦。郑慎他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她,她的所有,她的一生,全都被毁了!
郑溥还在等什么,难道还在顾忌什么虚假的仁义亲情?逼宫破门之时那银白的盔甲上不知溅了多少人的血,这个时候犹豫作态,可笑,可笑至极!就算他不愿出手,身边不是还有那大理寺和西厂么,这对狼狈为奸的贱人就应该被碎尸万段!
可惜啊,她看不到了,她真的好痛,好冷,死亡时的窒息感再次涌上来,她仿佛又听见了喉间挤出的嗬嗬气丝。
濒死的恐惧像毒蛇一样复勒在她脖颈,姜晴想,她还是恨,还是恨啊,她多么地希望,她能了结这份恨,可惜啊,可惜了。
意识逐渐消散,又似星光慢慢重聚,床上的人眼皮一阵剧烈颤动,在帷幔被掀开的一瞬猛地睁开了眼,即使是被亮光刺到也不躲闪,就这么看着床顶,直至眼尾淌下泪水。
明萍惊喜地叫道:“娘子你终于醒了!”又看到娘子似是不适,立即拉下帷幔遮光,终是没忍住落了泪,退到一旁。
明雨也是惊了一跳,却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