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码头,一路向西,柳元初很快到达央州城。 太微学院位于央州城的最西北角,想要到达,便得从央州城的繁闹街市中穿行过去。 柳元初走在央州的街市中,两侧摊贩们的小车木桌挤在一起,热闹的吆喝着,脚步声,车轮声,吆喝声,此起彼伏,入耳便不断绝。头顶的日光穿过一排排木架子,映在地面上,被切成一片又一片棱角分明的形状。 柳元初踩在那些棱角分明的明黄色光块上,感受到从头顶洒落下来的暖意笼罩全身。 这样的嘈杂与暖意让她感受到久违的熟悉。 在太微学院,每逢休沐,节假的时日,弟子们便会往央州城中来,或结伴出行游玩,或单纯的只为满足口腹之欲,又或者是在城中做些零工,赚取平日里的花销。毫不客气的说,央州城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是生在城中,长在城中的,再三分之一是从其他各州汇聚于此的生意人——剩下的三分之一,便全都是年年流动更替,却永远抱有热情的太微弟子了。 那时柳元初也喜欢往央州城中玩。 她和楚湘然一起,每逢休沐的时间便到城中胡吃海塞一顿,每次来时都会先计划好下次来吃什么。她们吃了七八年,几乎央州城中的每一家饭馆都光临过,对于哪一家好吃,哪一家踩雷,哪一家记在黑名单小本本上,都有一个明确的划分。 只是后来的很多年里,楚湘然不在了,她也没能再来过。 柳元初垂下眼睛,踏入人流,往太微学院的方向走去。 这日不是休沐日,放眼望去,城中没有几个穿太微弟子服的少年少女,因此一旦有一个时,便会十分显眼。 柳元初走了一段路,便看见一家酒肆的门前围了几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子,他们蹲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叽叽喳喳的聚在一起似乎在看什么。 而被他们围在其中的,是一个身穿青白色弟子服,衣袖上绘着深青色云鹤纹的太微弟子。 柳元初看到那衣衫上的云鹤纹,愣了一下。 太微学院的五座常院,按照所属的五行不同而划分,弟子们也修习不同的五行法门,是故太微的弟子服虽然款式统一,却在颜色上做了区分。 譬如柳元初所属的太易常院,修习五行之水,弟子服的颜色是蓝白。 楚湘然所属的太素常院,修习五行之金,弟子服颜色是银白。 青色为木,对应的便是修习五行之木的太始常院。 但太始常院的弟子大多规整守礼,穿弟子服便好好的穿,敢在弟子服上整花样绣云鹤纹的——柳元初只认识一个。 那便是她师兄桑云之的好友,太始常院院长的大弟子柳怀青。 柳怀青年少时放荡不羁,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他师父太始院长对着干。他时常逃课,赌钱,在央州城的织衣坊里定做花里胡哨的纹样子,然后绣在自己的弟子服上......每每太始院长看到他,都要气得拔胡子跳脚。 怎奈何柳怀青在太始之木这一道上的天赋实在是好,太始院长活了一辈子,都没见到第二个能与他相比的,只能捏着鼻子咬咬牙,忍了。 直到柳子濯前往雪渊,阴术人攻入太微,太微弟子死伤大半,太始院长也在战中身陨。 柳怀青承继他的衣钵,接任新的太始院长,才收了玩心,现出几分师兄该有的样子。 也正是他,在桑云之离开太微后,与柳元初相互扶持,两人合力重整太微的伤残与混乱,将这个摇摇欲坠的学院从悬崖边缘拉回。 柳元初脑海中想起任云生对她说的那句话。他说——整个太微学院里唯一去过连州雪渊,并且活着回来的,不就只有......柳怀青吗? 柳怀青...... 柳元初还没来得想什么,便听见有人喊她:“小九?” 她抬眼,看见柳怀青从一群小孩子中间起身,向着她的方向走来。他衣袖上流畅的青色云鹤纹路随着走动在日光下轻轻摇晃,栩栩如生。 “你不是去九州游历了,这才几日,怎么就回来了?” 他说话时,丹凤眼微微挑着,颇有几分世家风流公子的意味。他便双手环抱胸前,半弯下腰去打量她,“让我猜猜,是有东西忘在学院了,还是金铢不够了了?武器没带?符箓没带够?丹药缺了?”他眯着眼睛,忽而露出恍然的表情,“总不能——是在外面被欺负了,然后回来让我们给你找场子吧?” 眼前人说话的语气神态熟悉,柳元初半晌没有搭话。 自重生到现在,她一直身处泾州,并没有太多所谓的真实感。而此刻见到柳怀青......虽然也不是很久没有见他。在她死去之前的几日里他们还曾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