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深山谷中，寒风裹挟着冰粒，砸向藏匿在冰天雪地的水泥小屋的窗子上。
屋里的老人抬头，浑浊的眼睛望向东边较为明亮的天空，缓缓从椅子上起身。
挂在墙上的崭新日历如小屋的陈旧格格不入，破旧木桌上的电热水壶传来水的沸腾声。
老人手握墙角的木棍，裹紧身上的大衣，推开门，寒风涌入屋内，将屋子里最后一点热气带走。
一旁羊圈里传来羊的叫声，他扭头，笑容爬上嘴角，皱纹如沟壑般出现在他干裂的皮肤上，他伸手，轻轻抚摸羊圈里的小羊。
“乖，我去仓库给你找草吃。”他的声音由于长时间的沉默而沙哑，但语气里的疼爱不加掩饰。
羊圈不远处，便是一辆老旧的手推车。他将它从角落拉出来，木头摩擦发出聒噪的声音，羊圈里的五只羊退后了些，像是也对这噪音反感。
尽管已经三月了，但高原上的春天总是来得格外迟。两侧的高山依旧沉默矗立，森林里甚至没有动物活动的动静。
老人沿着河道一路走，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脚印和车辙。雪渐渐小了，风声似乎也不再咆哮，变得温和起来。
河道两旁的松树高大而茂密，树上厚厚的雪似乎要把这松树枝压弯压垮。老人脚步放轻，似是担忧厚厚的雪随时会砸在他的头上。
老人行至两山相隔的最近处下方，习惯性地抬头向上看，眼睛微微眯起。
转瞬，他眼底的悠闲欣赏被吃惊担忧取代。他分明看见，高耸的两座山峰间的吊索竟然断了！
绳子无力地垂下，不时被风吹得摇晃不停。
这绳索虽然已经没有人再走了，但十几年来风吹日晒、无数次暴风雪肆虐后依旧□□的吊索，怎么就突然断了？
老人心里一阵不安，昨晚在风雪中，他竟隐约听见枪声，不知是梦中的声音，还是……
最近南边的山丛总传来窸窣声，不像是动物，更像是人！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着丛林深处走去，阳光从云隙间渗下，温暖的阳光照在晶莹的雾凇上，晨雾渐渐散去，松林里的景象变得分明。
老人沿着标记一路走，不时打量着周围的树木。在这冰天雪地里，天地全是白茫茫一片。
“嗯，是这，这棵最高的树，马上到了。这天真是冻死人。”老人自言自语，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那树上的雪和其他树相比，这么薄呢？
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他收回目光，眼睛望向树下，果然，深绿色的迷彩服在雪中露出边角。
老人小心地走去，站在两米远的位置用手中的棍子轻轻捅了捅那衣服，是人！
他大骇，连着后退两步，靠在一棵松树旁。回想起村长前几天过来与他见面的场景。
村长顶着啤酒肚，敲开他家的门，照例乐呵呵地和他聊天，偶然提及关于山中异动的事情。
“老丁，我跟你讲，那山里的动静你也听见了，谁知道是什么！咱们这是边境村庄，就怕一些恐怖分子溜进来搞破坏。”
“啊？”
“你别啊了，我跟你也讲不明白！反正，远远看见人影，赶紧走！尤其是生人！现在天气也冷，你就别出去乱跑了，知道吗？”村长并没有想他解释那些人是谁，长什么样子，怎么个危险。
但他知道，自己脑子不中用了，容易忘记事情。
而现在能想起村长的话已经算是了不得了。
现在，他应该跑的。
可是……
那人半边身子被埋在雪里，身上穿着迷彩服，头上的头盔已经碎成几瓣，这么冷的天……
老丁曾经作为村里二三十年医生的职业道德不允许他离开。
“万一还活着呢？”他心想，鼓起勇气靠近他。
他蹲在那人身边，把他翻过来，仰面朝上。
那是一个约莫二十六七的小伙子，皮肤不像高原上的人一般黝黑，相反偏白净。他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头顶和肩上的血液已经凝固，他迷彩色的军装已经几乎被鲜血染红。
老丁瞳孔微缩，心里的恐惧被怜悯压倒，俯身，怜悯地擦去他脸上冰冻的雪花，摇着他的肩膀。
“喂，醒醒！你醒醒！”
年轻人冷得像冰，意识全无。老丁伸出颤抖的指头去探他的鼻息，隐隐的温热气息使他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拉来推车，花白的胡子在风中颤动，他的脚步不稳，唯恐自己的怠慢让年轻人没了命。
老丁只顾着搬运年轻人，无暇顾及他的背包以及被他掉落在远处的演习枪药和对讲机。
或许，因为年老了。
他吃力地将他放在手推车上，脱下身上的厚棉袄盖在他的身上，他担忧地望向奄奄一息的年轻人，喃喃自语，“你个后生怎么会从上面掉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