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生子难产,年纪轻轻赔了性命,三爷爷中年丧妻,再无续娶,孤身养大一子二女,鳏居多年。四婶婶身子孱弱难育子嗣,求神拜佛,吃了老些年数的苦药,尝遍苦头,才得一子。只可惜了,我那没长成人的十九哥是个短命身,他一家子没喜过一年,唯一的金孙儿不明不白的死在外头,从那以后,三爷爷脸上便再没了慈样。”
这些话本是宋念说给薛苡仁听的,反引得薛秋石在旁问一问二,附子陪着偷懒,这两个都不大要紧,要紧的是薛小郎中。
宋念声情兼具接着道,“再说我那四叔,最是得家中老一辈人看重,四婶婶失子后,人便一时好一时坏。十日里,有三日清醒七日糊涂,四叔夫妇强留京中几年,无颜面对宋许两家长辈,朝里府里一概无心经营,请旨携妻出走外省,就连家主之位也匆忙丢给下一辈人,我想着,当初若不走,而今魏家定然不是这般光景。”
说到伤心事,宋念不忘朝折春借了帕子,哭了一哭悲,揩了一揩泪。
四叔四婶她只见过一回,多年前这对夫妻路过淮州,去到老王爷长公主跟前拜见,她早不记得四叔四婶是何模样,对十多年前的事也只知这一星半点儿。待她回京之后,却生了好奇之心,问了自家祖父,二老太爷虽一向疼她,却对此事闭口不谈,她知道的这一点儿,还是从明义呈文那处听来的,至于那两个人话里头几多真几多假,谁也分不清楚。
宋念一手托着脑袋,另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拨弄着薛济堂柜台的算盘,真话假话参着胡话说,是多为卖一卖惨,给三爷爷搏一搏怜,“三房一脉无子可继,纵有金山银山…金锞银锭,无子可继,倒也没多大意思。只恨我不生在三房,立嗣一事偏又轮不上女儿家,他一门的万贯钱财,厚厚家产,又不知落到谁手~”
折春听着这些糊涂混账话,是越发不能听了,当即点了又点二姑娘,宋念被点醒,也知难为情,忙言他不再提及。为着上回席间三老太爷赔罪,宋念特意收拾了一车砖茶新酒送来,全当赔罪。陈煦的身子金贵,与薛苡仁的交情同样宝贵,二者并无主次轻重之分。宋家再不济,万万不可学了梁家的不体面不知礼数,交代完宋家家事,她只待薛苡仁反应,“薛家哥,咱们还年轻嘞,可千万别同那些个老家伙计较。”
对面人思索片刻,十七小姐真心实意,哪里能不见成效,人终于是停下了铡刀,“常言道,年过七十常稀,三老太爷身居高位,又有万贯家财作伴,却也是个无依靠的孤苦老人,小姐将这等家族秘事说于苡仁听,是带着十足的诚心而来。这事我从未放在心上,你也道咱们年轻,年轻的后生本就是要先吃些委屈,往后几十年才顺遂,小姐不必如此体恤我,小家有小家的好,大家有大家的难,小姐的意思,苡仁明白。”
宋念低首叹气苦笑道:“咱们虽说生来富贵,甭管你是泥夯的还是玉砌的,一个孝字重重压来,是金规玉律不可破,外人看着风风光光,实则有苦不能言,先享了福禄,后头若有了用处,得笑着用血泪去偿还。”
经过上回梁家一遭,薛苡仁想明白了许多事,凡要是人,世情凉薄哪能避开,他也不是不识抬举的,十七小姐几次上门道谢道歉,给足了诚意与颜面。大家族里的规矩繁多,不是平民百姓小门户能比的,可他看,朱门富贵倒不如平头百姓有自在。他无自轻自贱之意,却也看得清楚,再如何抬举,与十七小姐,终究不是一路人,萍水相逢,作一时之友亦属难得。
这日堂里不忙,秋石师兄一人足以应付,宋念新得了一处山头,琢磨着鼓捣些药材,不懂药材上培育种植,又同小郎中说了一会儿话,时辰久了,便不好扰茶,宋念起身告辞,薛苡仁目送人去。
宋念领着随从牵着马昂着首走在前头,堪堪走了几步,马儿不动了。
她扭头一看,许明义一只手抓紧了马上鞍,满脸怨气面带哀愁地看着她。
宋念把面一扬,厉声道:“放开。”
“本少爷被父亲大人关到今日,他老人家狠心将我的月银免了,本少爷的一切亏空你可得补上。”
自从上回水月楼一事,许明义便被父亲大人禁足府中,除了宋家大老太爷过大寿,再没出过一次门。好巧不巧,也就是这几日,上京城里新出的钓竿,听说是新奇工艺,比寻常鱼竿更是坚韧,一块锤纶的好友人手一把,因是新出的,东西好,当然价钱不小。
这样的好东西,他许明义也得有,可银子,他却没有,找人借点?呈文一有银子便去赌,输光了就收手,庄家再劝也不赌,平时还要他接济,呈远倒是有钱,背着人全都拿去做买卖,手上是不存半点闲钱,陈煦是有钱的财神爷,现如今病着,也不好上门叨扰,大哥闹了一场“驸马都尉”的乌龙后,公主嫂嫂看管更加严厉,三弟的钱不是买经史子集,就是换笔墨纸砚,若是动了三弟的月钱,父亲大人可不会轻饶了他。
水月楼一事,许明义真是吃了个大哑巴亏,半分便宜没捞着,还白惹得一身倒霉。这些日子心惊胆战,好容易解了禁,却手头空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