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不才虽贫,抽筋剥皮称骨还算有些子义气,今日诊金就算作十七小姐赔给贵府二公子的汤药花费。”
一字一句说到她心上,宋念在其后止不住笑出声来,她原以为薛先生是个学医不问世事之人,不成想揶揄起人却是自成一脉,她确实没有瞧错人。
今夜一出,梁仲宣气得发了癫狂,梁伯尹只道寻常便了。
从永嘉伯府出来,宋念送薛先生回去。
“长辈给的姓名,哪家小辈敢有不愿的?”
上回薛苡仁听她说不愿叫自己姓名,很觉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好在她虽有几钱刁蛮,却是个无拘束的善性女子。
“若是我,家中长辈取什么就叫什么,只可惜我万方无一亲。”
“我帮你寻亲。”她家大业大,亲戚在天南海北四海八方做官,帮他寻亲不是天大的难事。
薛苡仁思索良久,苦笑道,“不寻了。”
看她睁大了眼,又道:“若寻得了黄土满堆,不过空欢喜一场。”
“若你爹娘一直都在寻你呢?”
“那就是天命了。”
宋念从话中听出了几分释然,她没有爹娘,不知如何安慰,一阵沉寂过后,薛苡仁开口问她。
“方才我在内听见,梁二公子说你同我……可会阻小姐姻缘?”薛苡仁医术上老成的很,为人正气,旁的事实则不如宋念。
“什么二公子,少听他瞎说,一个无名的喽啰,张着嘴儿只管吓唬你,瞧你,被他一两句唬住了。”
薛苡仁闭口不言,听她说理。
“各处的事,潭中窥底,看着清且浅,实则深且浊,里头的弯弯绕绕,先生是不知的,只怕这才是中了他的劣计。”
看薛先生还是不解,宋念换了语气仔细说与他听,“他家处处短于我家,同我相争,但凡出了事,也是他家想法子找补,我是女子又如何,只要人坐在高位上,站在至高权势前,错也是对,对了也能说成错的。”
“再有那姓梁的欺软怕硬,不必理会他,倘若他家是文官,自有我表叔,大哥哥啐他唾沫。他家祖上是武官,那更好办,我拿判官笔的阎王姐夫治不了他,还有陈家,陈家不成,淮州的马儿将会踏平永嘉伯府。他看你势弱,又好说话,哪日里躲在暗处害你,就是我的过失,今夜闹开了反是好事,你有个好歹,我就去梁家找说法。”
接着宋念学着薛苡仁的话道:“至于姻缘,那就是天命了。”宋念一番话说尽,薛苡仁哑然不语。
河倾月落,东方渐白,街上早市已开,小商贩的烟火缭绕,香气扑鼻。
“先生饿了嘛?我饿了。”宋念不顾来喜几人阻拦,捡了个干净的铺子,寻了张凳子坐下,自她婶子昨日生产起,她只吃了两盏茶,半粒粥米未曾下肚。
用过了早饭,宋念想着薛先生治病救人,再没个好马如何使得,他平日骑的老马还不如来财腿脚利索,带着薛苡仁去了临近的马市,挑了一匹好马,吩咐了隔一日去薛济堂送一次新鲜的草料,草料的银钱由宋家账房上来支。
看薛苡仁嘴上说着不要,眼儿却放着光亮,宋念瞧见了笑道:“你若是喜欢良马,饶我一些时日,我送信给我舅父,求他给你再挑一匹最好的来。”
说着便走回了薛济堂,来喜几人不远不近地在后头跟着,二人有缘的很,走了一路说了一筐话。
薛济堂外,郡主府上来人早捧了物件侯好了,宋念挑开红绸子,心道郡主出手不凡,给的百两黄金,晃得附子睁不开眼。
薛苡仁皱起眉头:“哪里要得这么多,快拿回去。”
宋念怪道:“你可真怪,拿着地买屋置屋,金子哪有人嫌少的?”
闻达捧了匣子来,“薛老爷,我家大爷面皮薄,一扁担挑的几石好话也说不出,先前失礼,这东西不值什么钱,大爷叫送来给先生写方子。”
宋念接过匣子打开了瞧,是表叔藏了几年的陈墨,怪笑道:“不值钱?表叔这回是真舍得,我没脸要了几回,到底是媳妇宝贝。”
薛苡仁也爱墨,从前没用过这等上乘的,没忍住拿了仔细嗅闻。
宋念看他眼下的乌青同墨一般黑,一幅浑然天成之相,笑道:“先生忙活了一夜,快些睡吧,我去了。”
一夜未眠,宋念本就疲乏,上马已是昏昏沉沉,薛苡仁目送其走远,等回了陆府看沈连枝睡得安然,襁褓里的金麒儿也睡的正好。小果儿睡醒了,奶妈给梳洗装扮好,由陆定安抱着看新生的小弟弟。
守夜的丫鬟换了几次班,只表叔一夜没合眼,长伯心疼他,几次来劝,舌也干了,陆定安仍旧是守着夫人不敢去歇息,好在沈连枝娘家来人里外帮衬着。
折春来叫宋念去睡,折春半点也管不住她,等大夫人问时,让她自己去对答。等日上三竿,陆定安去塌上合眼,宋念才得了空钻去果果里屋,沉沉的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