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伯急急入内,梁家子孙紧跟其后,宋念思来想去也跟着一道进去。
病塌上,老人家面露病色,形容憔悴,口边涎水肆流,侍女在旁不时为其擦拭,老夫人病中不忘挨个看看家中子孙,又强撑着宽慰了小辈们一二。
众子孙听了,忙换做低声啜泣。
老夫人不见梁仲宣,对着梁伯尹道:“老大,二小子呢?”
梁仲宣在外浑,在家横,双亲教养,高堂之言,从不听之从之,偏偏在他大哥梁伯尹跟前老实,现下仲宣左右脸上两道血手印,梁伯尹不愿让老祖宗瞧见了忧心,于是不许他入屋来,是故梁仲宣独自在外跪等着,不敢向前迈半步,梁伯尹谎称:“仲宣去请洪太医了,就回就回。”
老夫人长舒一口气,望见小薛郎中,转头忘了孙子,问道:“薛大夫可是病了,多日不曾相见了,是想不起我老婆子了?”
薛苡仁不知如何作答,应了一声低下了头。从前他来梁家出诊,梁家照顾周到,他亦是尽职尽责,这说不来就不来了,一时间难开口,好在老夫人不多追问,若将实话倒出,恐老夫人伤身又伤心。
满堂皆跪于地,除薛苡仁外独宋念一人站立。梁老夫人想不瞧见她也难,瞥见这个生面孔,发出微微的声响:“你是哪家的?从前可来过咱们家?”
“我是宋家的,莘国公宋家的。”宋念答。
“是你啊,孩子。”不知是累了还是旁的缘故,梁老夫人停了一下,招呼宋念,“快来。”
梁家众子弟让出路,薛苡仁向她投来目光,宋念不得已几步上前。
“老婆子我病了,塌上见客,实在是失礼的很,可是我不成了?各宅府来人送葬。”永嘉伯府与莘国公府两府之间并无多少交情,明面上的人情往来一大半是为着婚丧嫁娶,老夫人心里敲起了鸣钟,想是自己时日无多了。
“祖母,郡主府御史夫人产子,薛大夫先去了郡主府帮衬,孙儿去陆家接人,临义郡主特意叫宋家姑娘到咱们家来,替她老人家瞧瞧您老人家。”梁伯尹一怕祖母多心,二怕陆梁两家再生别事,忙着解释道。
“老婆子我老了,郡主得了孙子,可不是大喜事,等孩子满月我…可得…去吃酒呢。”
榻下跪着的永嘉伯两鬓已生白,止不住泪滚下来,母亲这样病重吃汤药都难,如何去吃酒,怕扫了母亲兴致,便道:“去去去,儿陪母亲一同去。”
屋内话声止住,停息间外头一声乌鸦叫唤,仅一声便让在场所有人吓得抖擞起来。
梁老夫人惊得一激灵,挣着要去寻声儿,“外头……是什么声响?”
梁伯爷硬着头皮道:“母亲,是喜鹊的叫声。”夜半乌鸦啼叫,不是个好兆头。
“喜鹊?”老夫人话里生疑。
“祖母,是喜鹊。”梁伯尹也道是喜鹊。
老夫人患病,人却没糊涂,猜是子孙说话诓她,问宋念:“孩子,是吗?”
众人齐看宋念,方才梁仲宣说的那一串的嘲哳话还在梁家人耳边绕着,生怕她一口给否了,永嘉伯看向宋念,眼带愧意,宋念笑着迟疑了一会儿道:“是,太夫人,是喜鹊的声儿。”
“喜鹊报喜,祖母的病再过几日便能好全。”梁伯尹连声哄着老祖宗,老夫人信了宋念,安心许多。
出了屋子,梁伯尹来谢宋念二人,在梁家院里,压着梁仲宣给薛苡仁磕头赔罪。
“大哥。”让他向不入流的郎中磕头,不如现杀他。
“你……不肖子孙,跪是不跪?”
跪,他跪,不孝子孙四个字他梁仲宣担不起。
梁仲宣横了眼驱赶了家中看热闹下人,甩起了下裳,跪地向薛苡仁赔罪,“那日是我多饮了几杯,犯了大浑,望先生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计较。”
薛苡仁自是不同他计较,也不搭理,由着他跪他拜。
不等薛苡仁作声,梁仲宣转去拜衡阳郡主,宋念看他狼狈至此,心里传来一声声狞笑,口中却道:“不必了,你梁二不是真心敬我,不是甘心悔过,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的,我呀,偏不与你解这个疙瘩。”
跪拜之人听罢冷哼一声,跪也不成拜也不成,立刻起身,不愿再受宋念的辱。
宋念挑了眉瞥了他一眼,半分悔改之心也无,又道:“大公子,老夫人的病看着难,薛先生三不五时的得常来,瞧你家二爷的气性,先生下次再来,莫不是有命来没命回。”
“郡主放心,父亲在内伺候祖母汤药,家中大小事由我做主,今夜我作保,先生再来,再瞧不见这糊涂东西。”
宋念不留情面:“如此甚好,走,薛先生。”
“快取银钱来给大夫。”梁伯尹忙吩咐下人。
薛苡仁在内听到那些不干不净的话,看清了梁仲宣就是个冥顽不灵的,这种人家的小姐怎能容他随意侮辱清白,不想再与梁家人多费口舌,梁伯尹追着送银钱,薛苡仁折返了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