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江尚未从巨大的诡像中回过神来,柳冉已两步跨到他身边踹在他膝弯处,两人齐刷刷地跪在蒲团上。
堂外传来一声怒吼:“何人胆敢独自入堂!”
扭头回望,一片乌泱泱的人群鬼魅般出现在他们身后,为首的彪形大汉横眉竖立,正怒目圆睁地质问他们,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手柄挂红的砍刀。
大汉身后无声地立着许多人,似乎将整个外院都站满了,他们没有出声,无数双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别样的情绪,视线直挺挺地射向堂中两人,像是一场无声的审判。
柳冉克制地扫了一眼,人群里走出一对双胞胎,一人着蓝一人着褐,皆目光呆滞,褐衣说话时字一个一个往外蹦,“大、傻,三瘦,你们,怎么,自、己在?”
“跟,丢了,”柳冉很上道,立马学着双胞胎的语速讲话,“他们、嫌、我三、瘦傻、不、愿意、等我们、就、丢了。”
蓝衣机械般地点点头,面向大汉蹦字:“这是、我、大哥、脑子、不好、使,还有、我小弟、是个、哑巴。”
大汉似乎对越众而出的双胞胎很不满意,拿着砍刀作势要劈蓝衣,但蓝衣只是目光微微上抬,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褐衣也完全没看到似的,丝毫没有要拦的意思。
他收起刀,僵硬地指了指辰江和柳冉,“再有下次,就把你们献给真主,主自会教导你们做个好人。”
人们听到真主二字,畏惧又敬仰地缩了缩脖子,脸上显现出向往。
辰江被此景此景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柳冉一巴掌拍他脑门上,在所有人转身后在他耳边用气音道:“别皱眉。”
这里的人会静会闹,会怒会笑,唯独不会皱眉不会担忧。
一半的人进到左侧厢房中,一个一个地“消失”——厢房通着地下的暗道,能进到暗堂中。暗堂估计要比寺庙大得多,在他们进来前人都在那下面,所以才能“凭空消失”。
辰江收回目光,盘腿坐在柳冉身边。
剩下的一半人在院中颂经文——自然是篡改过的经文。
辰江攥着刚发下来的小册子,里面的字迹不一,皆为手抄,想来这种东西也不敢送到市面上去刻印。巧的是他在府中读过这本经文的原版,分明是劝人和善亲近,神魂自在如一,方能得归至本。
如今被改得面目全非,字里行间劝人皈依真主,向主投诚,方能得主庇护,摒除悲苦。
幸好他是个“哑巴”,不然真怕咬了舌头。反观柳冉诵得轻松自如,一点也不磕绊,只是要跟着众人的速度一起,倒拖累他似的。
那彪形大汉应该是这群人的头领,背着砍刀在人道里穿梭来去,时不时俯身去听。若不是这么个诡异的场景,几乎跟书塾里那些先生没什么两样。
柳冉年少时是个爱逃书的,没少被先生们打板子,读正经东西半点也打不起精神,这种邪门歪道就刚刚好。
最后一丝余晖散尽,留下满院的“诵经”声孜孜不倦。
有古怪的气味自左厢房底下飘出,像是什么东西煮熟的肉腥味。大汉喝了声停,院中顿时安静下来,之前“消失”的人们从暗道里爬上来,几人一桶抬着一口铁锅,锅里浮浮沉沉着暗红色的肉块。
大汉:“这是主赐给尔等的神力,吃完继续默诵,心怀不敬之人必将受此天罚。明日真主将降临承清,为我等赐福。”
双胞胎脸色青中发白地跟着众人一起“赐神力”,较之之前的面色简直像是活见鬼了,但面上依旧是呆滞淡定的。柳冉接过碗,在肉块和油边处看了一眼,手抖了抖没再看。
辰江手心出了一层黏腻的汗,他知道自己一定要熬到明天,背后的“真主”才是祸首。这个柳冉是官府的人,那两个双胞胎是他们早就安插进去的线人,自己只是来凑数的。他好像做什么,都像是凑数的。
他咬着舌尖,将翻涌而上的恶心感死命往下压——他不能再添乱了。
可惜他长得实在太打眼,又“来路不明”,周围的人三两下灌干净了“肉汤”,沉默地盯着他和他手里的碗。
又是这种粘稠的静,污浊的空气卷着无数潮湿肮脏的念头向他滚来,明明无人说话,却像在沉默地歇斯底里。辰江的太阳穴开始活蹦乱跳,脖颈上的青筋也隐隐迸出。
眼看碗就要沾到嘴边,柳冉突然暴起,将自己手中的碗砸在辰江身上,好一顿拳打脚踢,也将辰江手中的碗打落在一旁,嘴里喊着“这、是、神力、你、敢不、敬、我、我打死、你!”
呆滞的人群似乎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局面,茫然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直到大汉一刀劈在那棵行将就木的老榕树上,树杈传来一阵难以为继的咔哧声,何其无辜地砸在了地上发出不小的响动。
大汉:“把这两个人关起来,谁也不能妨碍主的脚步,主自会降罚。”
柳冉颓然地垂下头,任蓝衣拖着他往厢房走,走之前四人完全没有交流,蓝衣在柳冉肩上重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