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光一面垂暗。
楚轩云没有出声,任舟径怔怔地看着这无人造访、亦有无数人造访之地。
驿馆被她们甩在身后,仔细看还能辨认出高挂的那面旗上印着偌大的“晋”字,炊烟袅袅隐入高天。
……
晚上舟径也不肯进屋,裹着棉被靠在躺椅中,盯着漫天星河怎么也看不够。
楚轩云则在屋中看信,一封是她先前拜托的吴越将军的来信,一封出自辰江。一封摸着挺薄,一封颇有分量。
她先挑了薄的那封——辰江的信,信中说他抵达了天守营,但去时不巧杨老将军正好巡关去了,估计要过段时间才能见到,不过有杨老将军的信物,目前在军中一切都好。
楚轩云拆开吴越的信——吴越原是她在京中的同学,早年还没遇到张弦时,她还是上过几天学堂,便是在那时结识的吴越。此人年少时便一丝不苟,八九岁的年纪就老气横秋,与楚轩云很是不对付了一阵,后来两人又莫名其妙地同归于好,虽说一人从军一人入政,偶尔碰上却也能说上两句,行个方便。
信里开头便是“见信安”,又将辰江去时是个什么行头事无巨细地交待了一遍……楚轩云头疼起来,一目十行地扫过,概括起来便是——吴越说杨启衡早料到辰江会来,吩咐让他见识见识军营是个什么地方,更不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茶馆,辰江这些日子没少被折腾,估计身上没一块好肉。
楚轩云暗骂一声,心想杨启衡可真不是个好东西,心眼比针眼大点。随后又叹气道:“这世上哪有什么好走的路啊。”
她提笔思忖片刻,又放下了。
“算了,到了吉州再写吧。”
她推门而出,见舟径还躺在那儿眨巴着眼睛,忍俊不禁道:“行了,要看到什么时候?”
舟径兴奋地指给她看:“楚姐姐,这儿的星星比其他地方都要亮!”
楚轩云跟守卫要了壶酒,走过去挠了挠她的下巴,“说的好像你见过其他地方的星星。”
“那倒没有,”她凑过去嗅了嗅酒壶,“不过我敢说这儿的星星肯定是最亮的!这是什么酒?”
楚轩云避开她的手,“关山刀,烈得很。”
小姑娘今天看了一场别开生面的落日,又转头浸在成堆的星河里,一时间觉得自己豪情万丈,可以尝一尝这烈酒了。
楚轩云没再拦她。
“哇……”舟径吐了吐舌头,小脸皱成一团:“好辣好辣!喉咙被刀刮了!!”
楚轩云放声大笑,看她兔子般小口小口地啜酒,拎过酒壶:“好了,明日还要赶路,醉了会不舒服。”
舟径没再伸手讨要,却已经是两眼发昏,口齿不清了。
“哎哟我的祖宗,”楚轩云拍拍她的脸,问:“还能走吗?”
她炮仗似的窜起来,险些撞了楚轩云的下巴,眼冒金星道:“能!我年说……我两岁、就会走路了!”
然后她左脚绊右脚给自己摔了个大马趴。
楚轩云慢条斯理地灌了口酒才走过去把她拎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将人抱进房中。
随后她在院中拿这除了星星无甚可看的夜景下酒,及至夜半才回到房中睡去。
第二日醒来,舟径果不其然地害了酒晕,被楚轩云昏昏沉沉地架上车。
“稍稍慢些,不赶时间。”楚轩云与守卫交待了,要了壶水递给她,“喝点水会好受些。”
“唔。”她乖乖地喝了,抱着水壶倒在楚轩云怀中。
半日转眼又过,终于不再是黄沙漫漫,开始能见到些绿意。
一行人找了处能遮阳的大树落脚,该吃饭的吃饭,人马都歇一歇。
楚轩云还不饿,一手揽着还在晕的舟径,一手拿了本小册子正津津有味地看着。
外面传来耳生的马蹄声,有人隔帘问道:“敢问可是按察长史楚轩云大人?”
楚轩云眼皮一跳,怀里的舟径转脸坐起身来。
“正是。”
那人顿了顿道:“属下见过长史大人,京中传来消息,令堂驾鹤西归,望大人尽快回京。”
舟径僵在原地,吓得醒了酒。四下俱静,须臾传来一声声“大人节哀”。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楚轩云木着一张脸看不出什么,她轻声唤她:“楚姐姐……”
楚轩云与平日无异地笑了笑,揉揉她的头歉声道:“对不住啊小船儿,盐湖我们怕是去不了了。”